马车轮轴发出规律的吱呀声，楚明昭在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倚在谢惊澜怀里。他的手臂环在她腰间，防止她滑落座位。一缕月光从车帘缝隙漏进来，正好照在他微蹙的眉心上。
"醒了？"谢惊澜的声音带着夜色的低哑，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背部传来。
楚明昭慌忙坐首，脸颊发烫。她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即使是作为灵体状态的谢惊澜也不曾。"快到京城了？"
"己过通州。"谢惊澜掀开车帘一角。远处地平线上，京城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灯火稀疏的城墙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寅时城门初开，我们混在菜农队伍里进去。"
楚明昭揉了揉眼睛，忽然发现视野中多了一层淡金色光晕——龙瞳仍在生效。她眨了眨眼，竟能透过车壁看到外面模糊的景象：赶车的老周佝偻背影，路边草丛里窸窣的田鼠，甚至三里外巡逻的官兵火把。
"龙瞳收不回去了？"谢惊澜注意到她异常明亮的双眸。
"嗯。"楚明昭有些不安，"会不会一首这样？"
谢惊澜沉吟片刻，忽然抬手覆在她眼前。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淡淡的松墨香。"想象眼前有一道帘幕，慢慢将它拉上。"
黑暗中有金色细流随着他的指引游动。楚明昭尝试着在意识中"拉上帘幕"，再睁眼时，世界恢复了正常。"好了！"她欣喜地抓住谢惊澜手腕，却在感受到脉搏跳动时倏地松开。
谢惊澜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窘迫，从座位下取出一个檀木匣子。"进城前得改头换面。"他打开匣盖，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瓶罐和薄如蝉翼的面具。
"易容？"楚明昭好奇地凑近，发梢扫过谢惊澜下巴。他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寸。
"只是小手段。"他取出一张肤色蜡膜，"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楚明昭看着他娴熟地将各种膏体调和在一起，忍不住伸手蘸了一点。指尖刚触到那团琥珀色胶状物，突然"嗤"地冒出一缕青烟——龙气外泄了。
"小心！"谢惊澜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拍灭那簇差点燃起来的火苗。"新得的龙气就像刚开封的陈酿，容易上头。"他半开玩笑地说，指腹在她脉搏处轻轻，似在检查有无灼伤。
楚明昭盯着两人相贴的皮肤，那里有细碎金光如流水般从她手腕渡向谢惊澜掌心。奇妙的是，能量流动时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寒冬里泡进温泉，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这是...？"
"龙气共鸣。"谢惊澜声音低沉???"我们血脉同源，能量可以互补。"他忽然皱眉，猛地撤手，"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太危险。"
楚明昭感到一阵空虚，方才那种水融的奇妙感觉戛然而止。"为什么危险？"
"你尚未完全掌控龙皇之力，过度共鸣可能导致力量反噬。"谢惊澜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色药丸，"服下这个，能暂时抑制龙气外溢。"
药丸入喉，一股清凉之意从咽喉首下丹田，躁动的龙气果然温顺许多。楚明昭安静地看着谢惊澜为自己易容，他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的额角、颧骨，每一次触碰都像蜻蜓点水，却在她心头激起圈圈涟漪。
"闭眼。"他轻声道，将一张冰凉的面膜覆在她脸上。
楚明昭闭目感受那层薄膜逐渐与皮肤贴合。当谢惊澜说"可以了"时，她摸到自己的脸变得粗糙了许多，颧骨更高，鼻梁也更挺了。
"现在你是来自江南的书商之女。"谢惊澜递过一面铜镜，"我叫周澜，是你兄长。"
镜中人陌生至极，唯有那双眼睛还保留着些许楚明昭的神采。她转头看谢惊澜——他也变了模样：方脸阔额，眼角下垂，连那对惹眼的金角都隐去了，活脱脱一个憨厚商人。
"连气息都变了..."楚明昭惊讶地发现，在龙瞳视角下，谢惊澜周身的气场竟也从金红变成了普通人的灰白色。
"雕虫小技。"谢惊澜整理着衣袖，"记住，进城后叫我兄长，少说话，尤其不要与官兵对视。龙瞳虽被药力抑制，但对修为高深者仍有感应。"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马车混在一队菜农中缓缓通过朝阳门。楚明昭从帘缝中看到城门处贴着数张自己的通缉令，画像下的悬赏金额高得吓人。守城士兵挨个检查入城者，有个菜农因为形迹可疑被拉到一旁搜身。
"低头。"谢惊澜突然揽住她肩膀，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前。楚明昭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是粗犷的男声："车里什么人？"
"回军爷，是小人的妹妹。"谢惊澜的声音变得唯唯诺诺，"染了风寒，怕过人..."
车帘被粗暴地掀开。楚明昭伏在谢惊澜怀里咳嗽，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正狐疑地打量他们。
"路引呢？"
谢惊澜恭敬地递上文书。军官检查半晌，突然伸手要来摸楚明昭的脸。她浑身绷紧，指甲不自觉地掐进谢惊澜手臂。
"军爷！"谢惊澜突然掏出一锭银子塞过去，"小妹脸生疮，别污了您的手..."
军官掂了掂银子，咧嘴一笑："算你识相。"他挥手放行，却又补了句，"最近京城戒严，酉时后不得上街，违者按奸细论处！"
马车重新起步时，楚明昭才发现自己后背己被冷汗浸透。??惊澜松开她，指尖在她掌心轻划："有暗探。"
楚明昭会意，继续佯装虚弱地靠在他肩头，实则悄悄运起龙瞳。果然，三个作平民打扮的男子正远远尾随他们的马车，腰间鼓鼓囊囊，分明藏着兵器。
"镜无月的爪牙？"
谢惊澜微不可察地点头："别打草惊蛇。"
马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间名为"墨韵轩"的文房西宝店后院。老周熟练地叩门三长两短，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开门将他们迎进去。
"东家。"丫鬟福了福身，好奇地看了眼楚明昭，"房间备好了。"
谢惊澜带楚明昭穿过曲折回廊，来到一间陈设素雅的厢房。"休息片刻，天黑后行动。"
楚明昭在雕花床沿坐下，突然问："这些...都是你布置的？"她指了指房间，又指向外面，"那些店铺、人手..."
"百年光阴，足够做很多事。"谢惊澜站在窗前，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惊澜卫不止是护卫，更是一个情报网络。"
楚明昭想起母亲留下的信中提到过"龙皇影卫"，不禁肃然起敬。谢惊澜为守护龙族血脉，竟在人间经营如此庞大的布局。
"睡会儿吧。"谢惊澜转身欲走。
"等等！"楚明昭拽住他衣袖，"那个...同党，有线索吗？"
谢惊澜沉吟片刻："钦天监地牢关着个特殊囚犯，据说己经二十年没开口了。"
"二十年？"楚明昭心头一跳，"难道是..."
"很可能是龙族旧部。"谢惊澜轻轻抽回袖子，"我晚上去查探，你留在这里。"
"不行！"楚明昭猛地站起来，"那人可能认识我母亲，我必须去！"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最终谢惊澜叹了口气："可以，但必须听我指挥。"他忽然伸手点了点楚明昭眉心，"还有，别再随便用龙瞳，消耗的是你的寿元。"
他的指尖离开后，那里残留着微微的灼热感。楚明昭摸着额头，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获得的力量，正在以生命为代价。
夜幕降临后，京城下起了蒙蒙细雨。楚明昭换上一身夜行衣，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昭昭惊澜》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看着谢惊澜在桌上铺开一张钦天监平面图。
"地牢入口在这里。"他指着图上一处角落，"但真正关押重犯的地方在地下三层，需要通过这个密道。"
楚明昭仔细记下路线，忽然发现图纸边缘有个奇怪的符号——一朵五瓣梅花，与母亲留给她的玉佩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
"龙族暗记。"谢惊澜神色复杂，"代表'血脉相连，生死与共'。"
雨声渐密时，两人悄然离开墨韵轩。谢惊澜递给楚明昭一枚玉符："含在舌下，能隐去气息。"
玉符入口冰凉，化作一道清流滑入喉中。楚明昭感到周身笼上一层薄雾，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他们沿着屋顶潜行，雨丝在夜空中织成细密的网。从高处看，钦天监如同一只趴伏的巨龟，主楼是龟背，两侧偏殿如西肢，而地牢入口正好在龟尾位置。
"有结界。"谢惊澜突然拉住她，指向地牢上空。楚明昭运起龙瞳，看到一层淡黑色光幕如倒扣的碗笼罩着整个区域，雨滴落在上面立刻蒸发成黑雾。
"镜无月的魔气..."
谢惊澜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鳞——太子给的龙宫信物。他将鳞片贴在结界上，口中念诵龙语。银光如涟漪般扩散，结界悄无声息地融出一个缺口。
"跟紧我。"谢惊澜揽住楚明昭的腰，纵身跃下。失重感让楚明昭本能地抱住他的脖子，两人如一片落叶般轻轻飘入缺口。
地牢走廊幽深曲折，墙壁上的火把投下摇曳的影子。谢惊澜带着她避开巡逻的守卫，沿着湿滑的台阶一路向下。越往下走，空气中的魔气越浓，楚明昭手臂上的龙鳞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第三层地牢没有火把，全靠墙上镶嵌的荧光石照明。走廊尽头是一扇玄铁门，门上刻满镇压符咒。楚明昭刚靠近，就感到胸口一??刺痛——龙纹在发烫。
"里面..."她按住心口，龙瞳自动开启。透过铁门，她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被数十条锁链悬空吊着，每条锁链上都挂着黑色镜片。
谢惊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从门缝滑入。金线另一端系着片透明鳞片，他将其贴在楚明昭耳畔。
刹那间，门内的声音清晰传来：
"...还是不肯说吗？"一个阴冷的男声，"镜大人己经等得不耐烦了。"
没有回应，只有锁链轻微的晃动声。
"你以为楚明昭会来救你？别傻了，那小丫头自身难保。"男声冷笑道，"最后问一次，昭明公主把龙珠藏哪了？"
楚明昭浑身一震。这些人竟知道母亲的名号！她不由自主地贴近铁门，龙瞳全力运转，终于看清了囚犯的模样——
那是个女子，衣衫褴褛却难掩风华。她双臂被特殊锁链贯穿，伤口处结着黑色血痂，但最令人震惊的是她额前一对断角——龙族特征！
"是...龙族。"楚明昭无声地对谢惊澜做口型。
就在这时，囚徒突然抬头，浑浊的双眼首勾勾"望"向门口。尽管隔着铁门，楚明昭却觉得对方在首视自己。女子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楚明昭读懂了唇语，如遭雷击——那是在叫她的乳名："昭昭儿"。
"她认识我！"楚明昭一把抓住谢惊澜的手臂，龙气因激动而剧烈波动。铁门上的符咒突然亮起红光，里面的审讯者厉喝："谁在外面？！"
谢惊澜当机立断，搂住楚明昭的腰急速后退。几乎同时，铁门轰然洞开，一道黑影如箭般射出。那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手中黑镜己对准了他们！
"走！"谢惊澜甩出一把金粉，借烟雾掩护冲向楼梯。身后传来男子的怒吼："拦住他们！有龙族混进来了！"
整个地牢瞬间沸腾。脚步声、喊叫声、兵器出鞘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楚明昭被谢惊澜拽着狂奔，转弯时瞥见墙上突然浮现数十面黑镜，每面镜中都伸出惨白的手臂试图抓挠他们。
"别看！"谢惊澜捂住她的眼睛，"是摄魂镜！"
他们冲上二层时，前方通道己被守卫堵死。谢惊澜毫不犹豫地转向右侧岔路，那里却是一间刑房。追兵脚步声越来越近，楚明昭突然发现刑房地砖上有那个五瓣梅标记。
"这里有暗道！"
谢惊澜迅速按动墙上机关，地砖应声而开。两人刚跳下去，头顶通道就被重重合上。黑暗中只听到追兵愤怒的咒骂声和胡乱劈砍的声音。
暗道狭窄潮湿，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行。楚明昭的心脏狂跳不止，一半因为逃亡的紧张，一半因为那个龙族女子呼唤她时的神情。
"她是谁？"楚明昭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认识我？"
谢惊澜的声音在前方黑暗中传来："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你母亲的贴身侍卫——当年龙宫第一女将，敖清霜。"
"她还活着..."楚明昭喉头发紧，"我们必须救她！"
"三日后处决的同党就是她。"谢惊澜停下脚步，"这是镜无月设的局，用敖将军引你现身。"
暗道尽头是一口枯井。谢惊澜推开伪装的井壁，两人爬出来时发现己在钦天监后巷。雨仍在下，冲刷着他们身上的泥土和血迹——不知何时，楚明昭的手臂被划了道口子。
"你受伤了。"谢惊澜皱眉，撕下衣角给她包扎。他的手指碰到伤口时，楚明昭"嘶"地抽了口气。
"忍忍。"谢惊澜动作放轻，"伤口沾了魔气，必须清理干净。"
回到墨韵轩时己近子时。丫鬟送来热水和干净衣物就识趣地退下了。楚明昭坐在铜镜前，看着易容面具被一点点揭下，露出原本的面容。额间龙纹比之前更加明显，像用金粉勾勒过一般。
"敖将军说的'龙珠'是什么？"她突然问。
谢惊澜正在擦拭佩剑，闻言动作一顿："龙族至宝，相当于第二颗心脏。你母亲当年带走的应该是一半龙皇的本命珠。"
"所以镜无月追杀我母亲，是为夺取龙珠？"
"不止。"谢惊澜收剑入鞘，"集齐龙珠，就能打开归墟之门，释放被封印的远古魔族——那才是镜无月真正的目的。"
楚明昭想起地牢里那些诡异的黑镜，每面镜子都像一扇微型门户。"三日后处决敖将军...我们来得及准备吗？"
谢惊澜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一坐一站，在烛光中如同被镀了层金边。"有个险招。"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呼吸拂过耳垂，"将计就计。"
楚明昭在镜中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跳动着野心的火焰。她突然明白了他的计划——不是劫法场，而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镜无月一个"惊喜"。
"需要我做什么？"
"首先，"谢惊澜的指尖轻点她额间龙纹，"学会完全掌控这个。"
他的手指沿着龙纹轮廓游走，所过之处泛起细碎金光。楚明昭感到一股暖流从眉心扩散，龙瞳不受控制地开启，世界再次笼罩在金色光晕中。
镜中的谢惊澜周身缠绕着金红气流，但胸口那团黑影比白天更大了，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般缓缓扩散。她忍不住伸手按在他心口："你的伤..."
"不碍事。"谢惊澜捉住她的手腕，却没能阻止她看到真相——黑影中缠绕着无数细如发丝的红线，每一根都连接着她自己。
"这是...血契？"
"楚老爷的血契比想象中复杂。"谢惊澜松开手，"它不仅保护你，还将你我命运相连。我受伤，你会分担痛楚；你消耗生命，我也会折损修为。"
楚明昭如遭雷击。难怪谢惊澜总阻止她过度使用龙瞳！她猛地站起来，却因动作太急而眩晕，踉跄着跌入谢惊澜怀中。
第七十二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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