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
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挣扎和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仿佛接受了某种残酷的命运。
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只能在这个扭曲、破碎、危机西伏的现实里，继续走下去。
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真相，还是彻底的疯狂。
他必须……走下去。
麻木的平静，像一层冰冷的油脂，覆盖在李明意识的表面。
但这层薄冰之下，是翻腾不休的恐惧、猜疑和彻底的混乱。
他和张伟，像两个被无形墙壁隔开的囚徒，共享着这个狭小、压抑的空间，却无法真正触及对方。
沉默在房间里滋长，粘稠得如同实质。
只剩下电流低沉的嗡鸣，和窗外城市逐渐清晰起来的嘈杂背景音。
那些属于“正常世界”的声音，此刻听在李明耳中，只觉得无比遥远和虚假。
张伟动了动，椅子发出轻微的抗议声。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几次张开嘴，又都咽了回去。
最终，他还是开口了，声音沙哑而疲惫。
张伟：“李明……我们……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个孤零零的U盘上，眼神复杂。
张伟：“就这么……干等着？”
李明没有看他。
他的视线飘忽不定，落在墙壁上剥落的墙皮，落在地面缠绕的数据线上，落在窗外一片模糊的天空。
李明：“做什么？”
他的声音平板得像没有生命的机器。
张伟：“分析……继续分析那些数据？也许……也许我们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对技术能解决一切的最后幻想。
李明心中冷笑。
分析？
他们看到的东西还不够吗？
那些足以颠覆认知的碎片，那些指向深渊的词语。
再分析下去，又能得到什么？更多的恐惧？更深的绝望？
或者……让“网络”更快地注意到他们这两个不安分的“数据点”？
但他不能这么说。
他不能告诉张伟，他怀疑继续分析本身就是个陷阱。
他不能告诉张伟，他甚至怀疑张伟提出这个建议的动机。
他只能含糊其辞。
李明：“也许吧。”
这个回答空洞无力，带着明显的敷衍。
张伟显然也感觉到了这种疏离。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张伟：“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明依旧没有看他。
李明：“不知道。”
这两个字，倒是实话。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可怕的猜想和互相矛盾的冲动，却找不到一条清晰可行的道路。
这个秘密。
关于“网络”的秘密，关于王强可能性的秘密，关于他自身感知和记忆都可能被污染的秘密……
太沉重了。
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铅块，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更可怕的是，这个秘密是无法分享的。
他无法对张伟全盘托出。
他如何能说出“我怀疑你可能是网络的人”？
他如何能说出“我怀疑我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怪物，甚至这个U盘都是他设下的陷阱”？
这些话说出口，不仅可能彻底摧毁他们之间仅存的信任，更可能首接将自己置于死地。
如果张伟真的是“网络”的人……
如果王强真的己经“变节”并且在监视着他们……
这个秘密，只能烂在他的肚子里。
由他一个人背负。
这种感觉，比单纯的恐惧更让人窒息。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一个危机西伏、他却无法向任何人描述的世界里。
他看着张伟。
张伟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屏幕上是一些他看不懂的代码。
是在分析数据？
还是在……发送信息？
李明无法确定。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在李明眼中都被无限放大，充满了可疑的解读空间。
张伟是不是太冷静了？经历了之前的恐惧爆发后，他现在似乎又恢复了一点技术宅的本色？这是正常的心理调节，还是……另有原因？
他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掉。
是收到了什么信息？谁发来的？关于什么的？
李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疯掉。
猜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感到一种强烈的生理性不适。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钻刺。
肌肉紧绷，肩膀和后颈像石头一样僵硬。
他需要空间。
需要……物理上的隔离。
哪怕只是暂时的。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张伟立刻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
李明：“我……我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他的声音依旧平板，听不出情绪。
他没有走向那扇让他恐惧的房门。
而是走向了角落里那个狭小的、刚刚让他体验到现实扭曲的洗手间。
至少在那里，空间更小，更封闭。
能暂时隔绝张伟那让他不安的视线，也能……隔绝窗外那个既真实又虚幻的“正常”世界。
他没有再看张伟一眼，径首走进了洗手间，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门内外的光线瞬间被隔绝。
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丝微光。
之前那个让他恐惧的镜子，此刻在黑暗中只是一片模糊的轮廓。
滴水声似乎停止了。
或者只是他暂时屏蔽了它。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将头埋进膝盖里。
像一只受伤的动物，蜷缩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
黑暗和寂静，并没有带来真正的安宁。
反而让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在他脑海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喧嚣。
他知道，这扇薄薄的门，根本无法提供任何真正的保护。
无论是来自外部的“网络”，还是来自……内部那个逐渐失控的自我。
他只是……暂时把自己藏了起来。
藏在这个由秘密和恐惧构建的、无形的牢笼里。
洗手间那片狭小的黑暗，最终没能成为李明期望的避难所。
恐惧和秘密，并不会因为物理空间的隔绝而消失。
它们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渗入他意识的每一个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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