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扭曲变形、仿佛通往异次元的门，以及门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噪音，将李明牢牢钉在了原地。
他像一尊被恐惧冻结的雕像，维持着那个想要逃离的姿势，一动不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门外的异响渐渐平息了。
或者，只是他过度紧张的听觉暂时失灵了。
门板的扭曲似乎也减轻了一些，恢复了部分木头的质感，但仍旧带着一种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再次液化的感觉。
李明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手。
他慢慢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环视这个房间，张伟还保持着那个瘫坐在椅子上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混乱。
破碎。
不可理喻。
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也是他现在的精神状态。
一丝微弱的、几乎被恐惧完全掩盖的理性，像黑暗中的萤火虫，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会不会……
会不会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寒意。
他开始尝试用残存的逻辑去分析。
连日的追踪、巨大的压力、朋友失踪的打击、睡眠严重不足……
再加上那个U盘里信息带来的颠覆性冲击……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经历这些之后，出现一些……精神上的异常，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那些视觉扭曲，那些听觉错乱，那种现实感的剥离……
会不会……都只是……应激反应？创伤后遗症？或者更严重的……精神崩溃的早期症状？
如果……如果这只是一场由巨大压力引发的噩梦呢？
如果那个所谓的“网络”，只是他偏执念头编织出来的怪物呢？
这个想法，竟然带来了一丝诡异的……安慰？
因为它至少提供了一个“符合常理”的解释，一个……可以通过现有体系解决的可能性。
心理医生。
这个词，像一个漂浮的救生圈，出现在他波涛汹涌的意识海洋里。
去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看看？
把自己的经历……至少是那些可以诉说的部分，告诉他们？
比如朋友失踪带来的焦虑，追踪过程中的压力，以及现在出现的这些……感官异常？
也许他们能给出诊断？
也许他们能开点药，帮助他稳定下来？
也许他们能通过心理疏导，帮他分辨哪些是真实的焦虑，哪些是……不真实的幻觉？
他甚至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场景：
一间安静、明亮、布置温馨的咨询室。
柔软舒适的沙发。
一个穿着得体、面带微笑、眼神温和的医生，耐心地倾听着他的诉说。
那里没有闪烁的屏幕，没有纠缠的线缆，没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和猜疑。
那里代表着……正常。
秩序。
援助。
希望的火苗，在他心中短暂地点燃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要拿出那个被他关机的手机，搜索一下附近的心理咨询机构。
但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的手机外壳。
一股更强大的、更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将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彻底扑灭。
心理医生？
他差点要笑出声来，带着一种绝望的自嘲。
天真！
太天真了！
如果“网络”真的存在……
如果它真的像他和张伟推测的那样，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那所谓的“心理咨询室”，会是安全的港湾吗？
预约电话？网络系统？哪一个能逃过“网络”的监控？
他前脚预约，后脚他的名字、他的情况，可能就己经出现在“网络”的某个数据终端上了。
那个看起来温和专业的医生？
谁能保证他不是“网络”的人？
“网络”掌握着海量的数据，知道他现在最需要什么，最信任什么样的形象。
安排一个“恰到好处”的心理医生出现在他面前，听取他的“秘密”，获取他的信任，甚至……植入错误的引导，不是轻而易举吗？
就算医生本人是无辜的。
他怎么解释？
他能说什么？
“医生，我相信有一个控制了整个城市的秘密网络，它能操控信息，清除人类，还能扭曲我的感知……”
他会被当成什么？
一个臆想症患者？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个需要立刻强制入院、接受大剂量药物治疗的……疯子！
一旦被贴上“精神病”的标签，他说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分量。
他所有的调查，所有的发现，都将被视为疯言疯语。
而“网络”，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将他这个“麻烦”，彻底清除掉。
药物……
是的，还有药物。
那些镇静剂，抗精神病药……它们或许能暂时缓解他的焦虑和幻觉。
但同时，它们也会让他思维迟钝，反应迟缓，意志消沉。
到那个时候，他就真的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甚至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万一……万一那个医生，是个真正有良知、有勇气的人。
万一他真的相信了李明所说的一切，并试图提供帮助，或者向上汇报……
那结果呢？
李明仿佛己经看到了那个医生的结局。
被“意外”解雇？
被吊销执照？
或者……也加入了那个长长的、冰冷的“清理列表”？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线希望，而把一个无辜的人拖入这致命的泥潭。
寻求心理帮助的这条路，被彻底堵死了。
每一个看似合理的步骤，都通向一个更加危险的陷阱。
常规世界里的求助体系，在面对这种非常规的、无法理解的威胁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成为了帮凶。
李明靠在门板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心中最后一点对“正常”秩序的幻想，也随之破灭。
他被彻底地孤立了。
没有外援。
没有后路。
甚至连判断自身状态的能力都在丧失。
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那己经混乱不堪的大脑，和身边那个同样惊恐、状态不明的“盟友”。
还有……那个静静躺在桌子上，释放出无穷恐惧和未知线索的……黑色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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