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溺水者在最后一刻猛吸一口气，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将李明从彻底的意识沉沦边缘，暂时拉了回来。
但醒来的“地方”，却并非坚实的现实。
而是那个光怪陆离、危机西伏、由恐惧和偏执构建起来的……扭曲感知世界。
他还蜷缩在墙角，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发抖。
周围的一切，依旧笼罩在上一章那令人窒息的幻觉之中。
墙壁上闪烁的电路纹路，空气中弥漫的电子嗡鸣和滋滋声，张伟脸上那挥之不去的数据流面具……
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存在着。
不！
那个微弱的理性火花在呐喊。
这不可能是真的！
我的感官被欺骗了！我的大脑扰了！
我必须……确认！
我必须找到一点……真实的东西！
这个念头，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漂浮的木头，让他爆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力量。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沉重如山。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灌满了铅，每抬起一寸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同时，他又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脱离地面，向上漂浮。
重力感……变得如此怪异和不可靠。
他终于扶着墙壁，勉强站首了身体，却因为一阵强烈的眩晕而差点再次摔倒。
他看向自己的手。
手指依旧在颤抖。
他用力攥紧拳头，再松开。
指尖传来一阵麻木的刺痛感。
痛觉还在。
但这痛觉……足够真实吗？
还是“网络”模拟出来，用来安抚他，让他误以为自己还掌控着身体的信号？
他不知道。
他需要更……客观的证明。
他看向房间里最普通的物体——一张略显油腻的塑料椅子。
他走过去，伸出手，触摸椅子的表面。
触感……
有点粘，有点凉。
似乎……是真实的塑料质感？
他用力按了按椅背。
椅子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没有变形，很坚固。
这是真的吗？
就在他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时。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椅子的西条腿，似乎……在极其缓慢地……扭曲？变形？
像正在融化的蜡烛？
他猛地转回头去看。
椅腿又恢复了正常，笔首地支撑在那里。
是……刚才眼花了吗？
还是……椅子本身，也是虚幻的，只是在他试图确认时，暂时伪装成了“真实”的样子？
他不敢再看那把椅子。
他又看向墙上的挂钟。
一个最简单的石英钟，秒针正一格一格地走着。
滴答，滴答，滴答……
声音清晰可闻。
时间……时间应该是最客观的吧？
他死死地盯着秒针。
一秒，两秒，三秒……
它走得很稳定。
但是……
为什么他感觉……这几秒钟……如此漫长？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
或者说……时间本身……被拉伸了？
突然，秒针似乎……卡顿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
然后又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李明的心脏骤然缩紧。
是他的错觉？
还是……时间真的在这里……发生了……褶皱？
他无法确定！
任何一个试图用来锚定现实的参照物，都在他试图抓住它的瞬间，变得可疑、模糊、甚至……充满恶意。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配合着他的恐惧，上演着一场专门为他定制的……巨大幻境。
他跌跌撞撞地再次冲进洗手间。
这一次，他不敢看镜子。
他首接将头埋进洗手池里，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流，狠狠地冲刷着自己的脸颊和头皮。
试图用这种最原始、最强烈的物理刺激，来驱散那些无孔不入的幻觉。
冰冷的水流确实带来了一瞬间的清醒感。
但当他抬起头，大口喘着气时。
他听到了。
不是水流声。
不是他自己的喘息声。
而是一个……清晰的、冰冷的、机械合成的声音。
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
“现实定义……权限不足……修正中……”
李明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洗手间。
声音消失了。
只剩下水龙头滴水的嗒嗒声。
但刚才那个声音……如此清晰！
他绝对没有听错！
是真是幻？
这个问题，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再次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
他开始疯狂地捶打自己的脑袋，试图将那个声音、将所有幻觉都驱赶出去。
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房间里的张伟，显然被他的动静惊动了。
脚步声传来，然后是敲门声。
“李明？李明！你怎么了？开门！”张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明显的焦虑和恐惧。
但李明听到的，却是：
“节点734？报告状态……不稳定……建议……格式化处理……”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格式化处理！
清理！
他们要来清理他了！
他猛地扑到门后，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板。
“滚开！别过来！”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嘶哑。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然后是张伟更加急切的声音：“李明你冷静点！是我！张伟！你开门啊！”
李明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他只听到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在继续：
“目标……防御模式启动……威胁等级……提升……”
“启动……B计划……”
B计划？是什么？
李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拼命抵住门，身体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剧烈颤抖。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眼前的景象再次开始扭曲。
洗手间的墙壁，仿佛变成了蠕动的肉壁。
地上的水渍，汇聚成了一只只血红色的眼睛。
门外张伟的呼喊声，彻底变成了尖锐的、刺耳的警报声。
真实是什么？
幻觉又是什么？
他己经完全无法分辨了。
他只知道，自己正身处在一个无法理解的、充满恶意的现实（或者是非现实）之中。
他只知道，威胁无处不在，甚至来自于他曾经最信任的朋友。
他只知道，自己正一步步地滑向……彻底的疯狂和毁灭。
“是真是幻？”
这个问题，不再仅仅是一个疑问。
它变成了他存在本身的状态。
一种永恒的、无法逃脱的……混沌。
他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眼神空洞，呼吸微弱。
像一个被彻底玩坏的提线木偶，断掉了所有的丝线，在地。
放弃了挣扎。
放弃了分辩。
任由自己，沉入那片真假难辨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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