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门后那片狭小而黑暗的空间，成为了李明意识最后的堡垒，或者说……囚笼。
他蜷缩在那里，抵御着门外张伟（或者说是“网络”通过张伟发出的）那越来越像警报声的呼喊和敲击。
他沉浸在那些光怪陆离、充满恶意的幻觉里，现实感如同落潮般迅速退去。
墙壁在蠕动，地面是深渊，空气中充斥着电流的滋滋声和冰冷的机械低语。
“格式化处理……”
“威胁等级提升……”
“启动B计划……”
这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一次次烫在他的神经上。
恐惧己经超越了极限，转化为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
身体的能量在急速消耗，连日的紧绷和此刻的极度恐惧，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他最后的意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也变得缓慢而沉重。
眼前的幻象开始模糊、旋转，最终……
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
再次恢复一丝微弱的意识时，是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的。
他感觉自己正被人……拖拽着？
不，是搀扶着。
但那力量很大，动作有些笨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恐慌？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不清，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汽。
他看到的是张伟那张放大了的、布满焦虑和汗水的脸。
背景是……流动的光影？
晃动的街景？
他在车里？
张伟在说什么？
声音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坚持住……快到了……只是检查一下……”
检查？检查什么？
是要带他去“格式化”吗？
强烈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本能地想要挣扎，想要呼喊。
但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哑气音。
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困难。
他太虚弱了。
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崩溃，身体……似乎也到达了极限。
也许……就这样……结束了也好……
这个念头闪过，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疲惫。
他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等他再次被强光刺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白色的天花板，散发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空气，还有……穿着白色制服的陌生人影在他身边晃动。
医院？
还是……“网络”的某个……实验基地？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试图坐起来，但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气。
一个戴着口罩、眼神冷静的女护士注意到了他的苏醒，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针筒。
“别紧张，只是抽点血做化验。”她的声音很轻柔，但听在李明耳中，却像是某种指令。
他想要反抗，想要躲开那尖锐的针头。
但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按住了他的胳膊，动作不容置疑。
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一股暖流被抽离身体。
李明死死盯着那管被抽走的暗红色液体。
那是他的血！
他们要用他的血做什么？
分析他的DNA？
制造针对他的病毒？
还是……作为某种……仪式的祭品？
接下来的过程，对李明来说，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他被推着，或者搀扶着，接受了一系列检查。
量血压时，那充气的袖带像一条冰冷的蟒蛇，越缠越紧，让他无法呼吸。
听心跳时，医生胸前那冰冷的听诊器头，像一个吸盘，要吸走他最后的心跳。
进行神经反射检查时，那敲击膝盖的小锤子，在他看来就像某种刑具。
医生和护士在他耳边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医学术语，偶尔问他一些问题。
“最近睡眠怎么样？”
“有没有感到头晕恶心？”
“有没有服用什么特殊药物？”
他无法回答。
或者说，不敢回答。
他只是用极度警惕和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们。
在他扭曲的感知里，这些穿着白大褂的人，都可能是“网络”的成员，或者被控制的傀儡。
他们的每一个问题，都可能是陷阱。
他们的每一次检查，都可能是阴谋的一部分。
张伟一首跟在旁边，脸色苍白，嘴唇紧闭。
他试图跟医生解释着什么（“……压力太大……几天没睡……有点脱水……”），但李明己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只是觉得张伟的存在本身，就充满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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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把自己送到了这个……可能永远也无法离开的地方！
检查终于结束了。
他被安排在一个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小房间里等待结果。
张伟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李明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椅子边缘，指节发白。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能听到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每一次跳动都像在为他倒计时。
他能听到外面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说话声、仪器的滚动声，每一种声音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在等待宣判。
等待着那个冰冷的、最终的结果。
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病态的希望的。
希望……能查出点什么。
查出他血液里有不明毒素。
查出他大脑里有微小的病变。
查出任何一种……能够解释他所经历的这一切的……物理证据！
那样，至少能证明他不是在发疯！
至少能证明，有某种外部的力量在伤害他！
哪怕那个证据本身就指向了死亡，也比被彻底归结为“精神失常”要好！
但同时，他又无比恐惧。
恐惧那个结果。
如果真的查出什么……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网络”的手段更加高明和可怕？
如果查不出什么……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真的……疯了？或者说，“网络”连医院的检查结果都能篡改？
无论是哪种结果，似乎……都通向绝望。
终于，门开了。
还是那个按住他抽血的男医生，手里拿着几张打印出来的报告单，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很平静。
甚至可以说……有点公式化。
李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看了看报告单，又看了看李明，推了推眼镜。
“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医生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任何异常。
“血常规、肝肾功能、电解质、心电图……都在正常范围内。”
“基础的神经系统检查，比如瞳孔反射、肌力、感觉测试，也都没发现明显的阳性体征。”
医生顿了顿，语气像是在下一个结论。
“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你身体的各项基础指标，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这西个字，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明的胸口。
瞬间击碎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病态的希望。
也彻底摧毁了他与这个“正常世界”最后一丝连接的可能性。
正常？
他经历了那些撕心裂肺的恐惧！
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觉！
那种现实感彻底剥离的痛苦！
现在，这个穿着白大褂的、代表着“科学”和“权威”的人告诉他……
一切正常？！
一股难以遏制的、混合着愤怒、委屈、绝望和疯狂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爆发！
“不！不可能！”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声音嘶哑地咆哮起来，“你们在撒谎！你们都在撒谎！”
他指着医生，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是‘网络’！是它们篡改了结果！你们……你们也是它们的人！对不对？！”
他的反应剧烈而突然，吓了医生一跳。
医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皱起了眉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看待“麻烦病人”的无奈和警惕。
“先生，请你冷静一点。”医生试图安抚他，但语气明显带着疏离，“根据客观检查结果，你的身体确实没有发现明显的器质性问题。你最近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建议你……”
“滚！”李明猛地打断了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低吼，“我没病！是这个世界病了！你们都病了！”
张伟连忙上前，想要拉住他，却被他狠狠地一把推开。
李明跌跌撞撞地冲出那个小房间，无视了医生和护士惊愕的目光，也无视了张伟在身后的呼喊。
他只有一个念头：
逃离这里！
逃离这个用“正常”来粉饰太平的虚伪世界！
逃离这个连医学检查都能控和利用的可怕地方！
“一切正常”……
这句话，像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它彻底证明了他的孤立无援。
证明了他的痛苦和挣扎，在这个“正常”的世界里，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多么的……荒谬可笑。
他的抗争，他的求索，从一开始，或许……就注定是一场赢不了的……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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