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慢慢浑然不知自己己经彻底落入了对方精心设计、步步为营的圈套之中。
她依旧蹙着那双细细的柳叶眉,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对那块手帕复杂气味的分析之中。
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也逐渐露出了几分困惑、几分凝重,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这手帕上的味道,好奇怪,好复杂,也好……危险。
首先,是一股极其清雅、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的幽香。
这种香气,霸道而持久,仿佛能渗透到人的灵魂深处。
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对了!是龙涎香!
父亲的药典孤本中曾有寥寥数笔的记载,龙涎香乃是传说中抹香鲸的肠内分泌物。
机缘巧合之下排出体外,经由海水长年累月的浸泡和阳光风化,方能形成。
干燥后会散发出一种独特而奇异的幽香,是极为名贵稀有的香料和药材。
有“龙涎寸金”之说,寻常人家莫说是见,便是听也未曾听过。
只是,这手帕上的龙涎香气味,似乎又与书中所描述的有些许不同。
更加清冽一些,也更加纯粹一些,少了几分海腥气,多了一丝松木的凛冽。
品质之高,恐怕远超药典所载。
然而,在这股清雅而霸道的龙涎香气之下,苏慢慢还极其艰难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苦涩味道!
那苦涩,就如同初春时节,刚刚从冻土中萌发出来的一点点有毒新芽。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青涩,又像深秋时节,即将凋零腐烂的毒草落叶。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萧索与死寂。
它隐藏得极深,极巧妙,几乎完全被龙涎香那浓郁霸道的香气所掩盖。
若非苏慢慢的嗅觉自幼便异于常人,对各种气味有着近乎偏执的敏感与记忆。
恐怕根本无法从这重重香雾之中,察觉到这如游丝般微弱的存在。
这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苦涩,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苏慢慢努力在自己那并不算丰富的药草知识库中,飞快地搜索着。
她闻过的每一种药材,每一种花草,甚至每一种毒物的气味,都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深处。
忽然,一个名字,如同冰冷的闪电般,骤然划过她的脑海——
断肠草!
没错!就是断肠草!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
她曾在父亲药圃最偏僻、最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见过一株被父亲严格看管、用栅栏围起来的不起眼的断肠草。
当时父亲曾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告诫她,此草剧毒无比,沾之即死,碰都碰不得。
她当时因为强烈的好奇心,曾趁父亲不备,偷偷凑近闻过一次。
那股淡淡的、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绝望的苦涩气息,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永生难忘的印象!
虽然眼前这块手帕上这股苦涩之气,比她记忆中那株断肠草的气味,要淡了无数倍。
几乎微不可查,如同水墨画上最淡远的一笔。
但那种独特的、带着一丝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死寂的“苦”,苏慢慢绝对不会认错!
龙涎香……断肠草……
这两种看似毫不相干,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东西。
一个名贵无毒,是宫廷御用的顶级香料。
一个剧毒无比,是江湖上传闻的索命奇毒。
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块看似普通的男子手帕上?!
而且,这断肠草的气味,被处理得如此隐晦,如此微弱。
若非刻意为之,绝不可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
苏慢慢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蒙、显得有些慢吞吞的清澈杏眼。
在这一刻,第一次不那么“慢”地,闪过了一丝如同冰棱般锐利的光芒!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位依旧笑意盈盈、看似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年轻公子,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透彻骨髓的寒意。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他看似无意地遗落这块沾染了剧毒的手帕,又刻意引导自己去闻……
难道他是在……试探我?!
试探我的嗅觉,试探我是否能分辨出这其中的玄机?!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苏慢慢浇了个透心凉。
让她的小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如同擂鼓般加速跳动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中的手帕立刻扔掉,仿佛那是什么烫手至极、沾染了瘟疫的山芋一般。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此刻若是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恐怕会更加引起对方的怀疑。甚至,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她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颗因恐惧和震惊而慌乱的心平静下来一些。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她竭力控制着。
然后,她学着萧夜白方才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脸上也努力挤出一丝“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将手中的手帕,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着,递了过去。声音依旧是那慢吞吞的、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憨傻的腔调:
“公…公子…这…这是…您的…手帕…吧?”
她只字未提手帕上的任何气味,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捡到东西、物归原主的普通药铺丫头。
萧夜白见她闻了半天,小脸都快皱成了包子。
最后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毫无营养的话,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完美的笑容,伸手接过了那块手帕。
故作感激地说道:“正是,多谢姑娘了。姑娘真是拾金不昧,高风亮节。”
他将手帕珍重地收入袖中,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看似随意的探寻:
“不知姑娘方才凝神细嗅,可是从这手帕上闻到了什么特别的气息?”
他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或者说,再不动声色地逼她一把。
他不信,以她的能力,会真的什么都闻不出来。
苏慢慢的小手在宽大的袖子底下,紧张地互相绞着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脑子里那根平时转得比磨盘还慢的弦,此刻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首接说出自己闻到了名贵的龙涎香和剧毒的断肠草?
不行!那岂不是等于首接暴露了自己异于常人的、甚至可以说是妖孽般的嗅觉?
到时候,这个心思深沉、来历不明、喜怒无常的男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呢!
苏慢慢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思考,准备胡乱说点什么搪塞过去的时候。
一个念头,如同漆黑雨夜中的一道闪电,又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忽然从她那慢吞吞、此刻却超负荷运转的小脑袋瓜里,硬生生地冒了出来!
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迎上萧夜白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如鹰隼的凤眸。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此刻瞬间蓄满了“单纯”与“困惑”,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不确定:
“公…公子…您…您这手帕…是…是不是…不小心…沾到…什么…什么特别的…药…药材了呀?”
萧夜白闻言,心中微微一动,眸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哦?姑娘何出此言?”
苏慢慢见他似乎并未立刻起疑,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继续用她那慢得能急死人的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因为…因为…我…我好像…闻到…这手帕上…有…有一股…很…很特别的…香…香味…”
她努力回忆着药典中对各种药材气味的描述,试图找到一个最不容易出错、也最符合她“慢丫头”身份的说法。
“有…有点像…像我们药铺里…平日里用来接骨续筋的…晒干的…龙…龙骨…的…那种…味道…”
“但…但是…又…又好像…不…不太一样…比龙骨的味道…要…要香很多…也…也好闻很多…”
她故意将那名贵至极的“龙涎香”,说成是药铺里常见却毫不起眼的“龙骨”。
因为龙骨也是一种常用的中药材,气味虽然与龙涎香有着天壤之别,一个腥臊,一个异香。
但对于一个不识货、又有些憨傻的“普通”药铺丫头来说,闻错了,似乎也情有可原,不足为奇。
至于那丝隐藏得极深、几乎无法察觉的“断肠草”的剧毒苦味,她则小心翼翼地,提都未曾提起。
毕竟,一个连龙涎香都能闻错成龙骨的“笨”丫头,又怎么可能分辨得出那比发丝还要细微、被重重香气掩盖的剧毒气息呢?
这样说,应该能暂时蒙混过关了吧?
苏慢慢在心中暗暗祈祷着,手心里己经满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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