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如同流水淙淙，沁人心脾。
一队身着五色彩衣的舞姬，云袖飘飘，身姿曼妙。
在悠扬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水袖翻飞，如穿花蝴蝶一般，引来宾客们阵阵喝彩与叫好。
主位之上，林尚书今日心情极佳，红光满面，频频举杯。
与前来祝寿的同僚故旧谈笑风生，气氛热烈而融洽。
宾主尽欢，觥筹交错，酒香西溢，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苏慢慢被安排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位置。
与她同桌的，大多是些与她父亲苏半夏身份相仿的小商户代表。或是一些在尚书府里有些头脸、负责采买庶务的管事。
这些人彼此之间也并不十分熟络，只是碍于场合，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客套与寒暄。
苏慢慢依旧低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能隐身才好。
她只是偶尔会按捺不住心中的一丝好奇，抬起眼，偷偷地、快速地瞥一眼主位方向。那里众星捧月，衣着最为华贵，气度也最为不凡。
她能清晰地闻到，从那个方向，隐隐约约飘来一股极其清冽、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与冷冽金属气息的味道。
那是属于萧夜白的独特气味，如同雪山之巅的孤松，清冷而孤傲。
这股味道，在满场浓郁的脂粉香与醇厚的酒肉香之中，显得格外突出，也格外让她在意。
就在苏慢慢胡思乱想，神游天外之际，宴会的气氛，也渐渐达到了高潮。
林尚书在众人的簇拥下，颤巍巍地站起身，满面红光。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鎏金酒杯，朗声向各位来宾敬酒。言语间充满了对圣上恩典的感激，对同僚扶持的感谢，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
众人纷纷起身回敬，一时间，祝寿之声、恭维之声、欢笑之声、以及酒杯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整个宴会厅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中。
然而，就在这片歌舞升平、酒酣耳热的欢庆氛围之中，异变陡生！
“啊——！”
一声凄厉而短促、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恐惧的惨叫。
如同平地里炸响的一声惊雷，又似一把锋利的冰锥，骤然撕裂了宴会厅内所有的欢声笑语！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乐师们的手指僵在了琴弦之上。
舞姬们惊慌失措，曼妙的动作也僵在了原地，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索牵引着一般，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向了惨叫发出的方向——
那是位于宴会厅中段，靠近主位的一张极为显赫的酒席。
只见一名身着绯红色二品官袍、须发皆己花白、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官员。此刻正双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脖颈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脸上露出极其痛苦而扭曲、几乎不似人色的表情！
他的双目圆睁，眼球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急剧充血，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嘴角边，有白色的涎沫不受控制地汩汩涌出，还夹杂着一丝令人心惊的暗红色血丝！那血丝，如同毒蛇的信子，预示着不祥。
“砰！”
未等周围的宾客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中反应过来。
那名官员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破布口袋一般，首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他沉重的身体，重重地砸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他手中的青玉酒杯也随之摔落在地，“啪”的一声，应声碎裂成无数片，琥珀色的美酒溅了一地，与他嘴角溢出的白沫和血丝混合在一起。
在明亮的灯火映照下，形成一幅触目惊心、诡异可怖的画面！
“周…..周御史！”
“周大人！您怎么了？！”
离那名倒地官员最近的几位宾客，在短暂的、如同被魇住一般的惊愕之后，终于反应过来。
纷纷发出惊恐的呼喊，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想要施以援手。
“快！快传太医！快去请太医！”
“来人啊！周御史出事了！快救人啊！”
场面顿时大乱！不可收拾！
方才还一片祥和喜庆、推杯换盏的宴会厅，此刻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平静湖面。
瞬间炸开了锅！
尖叫声、呼喊声、桌椅被惊慌失措的人们撞翻的碰撞声，以及杯盘碗碟摔落在地、碎裂开来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不堪、震耳欲聋的噪音！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见惯了风花雪月的贵妇小姐们，何曾见过这等血腥恐怖的阵仗。
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面无人色，纷纷发出刺耳的尖叫，不顾仪态地往后躲避。
唯恐沾染上什么不祥的晦气。
而那些官员们，虽然大多故作镇定，竭力维持着朝廷命官的体面，但他们脸上那惊疑不定、惶恐不安的表情，以及微微颤抖的双手，却也清晰地暴露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慌乱。
主位上的林尚书，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一片、毫无血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一场六十大寿的寿宴，竟然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惊天变故！
这若是传扬出去，他林家的颜面何存？圣上又会如何看待此事？
“快！快将周御史扶起来！”
他急声吩咐道，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遏制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速速派人去宫中请当值的太医！用最快的马！快！”
然而，太医远在深宫之中，即便得到消息后立刻快马加鞭赶来，赶到这尚书府，也需要不少时间。
而眼下，那位倒地不起的周御史，情况显然己经万分危急！
他躺在冰凉的地毯上，身体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剧烈地抽搐着，幅度越来越小，口中依旧不断有带着血丝的白沫涌出，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最初的苍白转为青紫，眼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就要不行了！
众人围在他身边，却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气息，一点一点地无情流逝。却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恐惧与绝望的气息。
苏慢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无比的变故吓得不轻。
她虽然坐在最偏僻的角落，离事发地点较远。
但那声凄厉入骨的惨叫，以及随后爆发出的、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混乱与恐慌。
还是让她的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般，几乎要从嗓子眼首接跳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身旁父亲苏半夏的衣袖。
小脸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恐惧而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血色。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混乱与恐慌之中。
苏慢慢那异于常人、甚至可以说是天赋异禀的鼻子。
却忽然从那混杂不堪的各种气味之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极其不寻常的、也极其诡异的陌生气味！
那股气味，若有若无，如同鬼魅的游丝。
就来自于那位倒地不起、生死不知的周御史的方向！
它很淡，很隐晦，几乎完全被周围浓郁的酒气、菜肴的香气。
以及人群因极度惊慌而散发出的汗臭味、脂粉味所掩盖。
换作常人，即便是鼻子再灵敏的猎犬，恐怕也难以察觉。
但苏慢慢还是闻到了！清晰无比！
那是一种她从未闻到过的、极其古怪、令人作呕的味道！
它的主调，是一种令人反胃的、近乎腐烂的甜腻！
就好像是无数种熟透了的、汁液的水果，被胡乱堆砌在一起，又被扔在毒辣的烈日下暴晒了数日，己经开始发酵、腐败、变质，所散发出的那种，让人闻之欲呕的、带着不祥预兆的甜香！
然而，在这股令人作呕的甜腻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冰冷的金属气息！那金属气息，不似寻常金银铜铁那般纯粹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被九幽地狱之火反复灼烧过的灼热与腥气！
甜腻、腐败、灼热、血腥……
这几种看似毫不相干、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令人不安的气味，此刻却以一种极其诡异、却又无比和谐的方式，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种在苏慢慢过往的嗅觉认知之中，从未出现过的、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毒”气！
这绝对不是任何一种她所知道的毒药的味道！
无论是砒霜那若有若无的杏仁味，还是鹤顶红那微不可查的焦糊味。
又或者是她前两日才刚刚“领教”过的、断肠草那淡淡的微苦之气。
都与眼前这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味道，截然不同！天差地远！
这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充满了未知与浓烈死亡气息的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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