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夜白这般郑重其事地一点名，苏慢慢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瞬间从自己的思绪牛角尖中抽离。
先前因为两位大人质疑而产生的些许自我怀疑，此刻在萧夜白这带着莫名信赖的注视下，竟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
她的小胸脯不受控制地微微挺了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她连忙放下手中那块几乎被她捏出五个指印的桂花糕，然后抬起头，迎上萧夜白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声音虽然依旧是她特有的慢吞吞，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笃定与认真。
“嗯！”
“那…那股…像、像生铁被扔进炭火里烧得通红通红，然后猛地…猛地浇了好多好多的糖水，又混进了一大盆滚烫滚烫的鲜血的…那种…味…味道……”
她努力地、甚至有些费力地形容着。
小脸因为回忆那恐怖霸道的气息而又白了几分，语气却斩钉截铁。
“很…很特别…很…很冲鼻子…”
“这…这个梅花点心…的里头…确确实实…是…没…没有那种味道的…”
“那这股‘灼热金属腥气’，”萧夜白紧追不舍，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也带着一种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鼻子上的专注。
“你可能判断出，它大致的来源？”
“或者说，它与何种物件、何种场景，甚至……何种人，相关联？”
苏慢慢闻言，秀气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蒙慵懒的杏眼此刻却异常清亮，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
她努力地、费力地在自己那庞大而精细的“气味记忆库”中搜寻着、比对着。
那股一度让她噩梦缠身、心悸不己的诡异气息。
她的鼻翼不受控制地轻轻翕动着，长长的睫毛也随之如同受惊的蝶翼般急速颤抖。
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周御史府那个充满了死亡阴影与无边恐惧的瞬间。
空气中所有其他的味道——官员身上的官服皂角味、案牍的墨香、甚至萧夜白身上那独特的冷松香。
似乎都在此刻离她远去。
唯有那股可怖的“灼热金属腥气”，在她高度集中的感知中，一点点变得清晰，再清晰……
如同一幅正在被缓缓展开的、描绘着地狱景象的画卷。
片刻之后，她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想…想不起来…”
“那…那种味道…太…太复杂了…”
“不…不像…任何一种…我…我知道的…药材…”
“也…也不像…金银铜铁…本身的味道…”
“倒…倒有点像…某些…稀有的…矿石…被…被火烧过之后…散发出的…那种…带着硫磺和…和硝石的…特殊…气味…”
“稀有矿石？硫磺？硝石？”萧夜白眸光一凝。
这些东西，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轻易接触到的！
尤其是硫磺和硝石，更是制造火药的重要原料，受到朝廷的严格管制！
难道周御史的死，还与这些禁物有关？
一旁的秦子墨也面露凝重之色。
他身为禁军统领，深知这些禁物的敏感性。
若此事真的牵扯到硫磺硝石，那案件的性质，恐怕就要彻底改变了！
郑寺卿与陈侍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立刻派人，在周御史府上仔细搜查！”郑寺卿当机立断，沉声下令。
“务必查清楚，周御史平日里都服用哪些药材，接触过哪些特殊物品！”
“尤其是那些可能含有硫磺、硝石成分的东西，更要重点排查！”
命令一下，几名精干的缇骑和衙役，立刻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在焦灼而压抑的等待中度过。
苏慢慢因为方才高度集中的嗅觉分析，以及对那股“死亡之香”的反复回忆，感到有些精神疲惫。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桂花糕，试图用甜食来补充消耗的精力。
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蒙的杏眼，却依旧时不时地瞟向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柳如烟则依旧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在她看来，苏慢慢的那些所谓“发现”，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胡言乱语罢了。
她不相信，一个区区药铺丫头，真的能比她这个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的太傅千金，还要高明。
她甚至开始暗暗构思，若是最终证明苏慢慢的判断是错误的，她该如何“不经意”地在夜白哥哥面前，揭穿这个丫头的真面目，让她颜面扫地。
她身上那股属于“自信与骄傲”的“初榨橄榄油”气息，又开始渐渐浓郁起来。
甚至还夹杂了一丝类似于“磨刀石”的、带着几分锋锐与期待的“战斗”气息。
萧夜白则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冰山模样。
他端坐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茶杯，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那偶尔投向苏慢慢的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能清晰地闻到，苏慢慢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药草清香与少女体香的“慢慢香”。
此刻因为疲惫与紧张，而变得有些微弱，却也因此，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柔软。
而柳如烟身上那股过于浓烈与复杂的香气，虽然依旧华贵逼人，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与排斥。
这种细微的嗅觉偏好，连萧夜白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深究。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派去周御史府上搜查的缇骑和衙役，终于回来了。
他们不仅带回了周御史平日里服用的一些滋补药材。
还从周御史的书房之中，搜出了几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呈暗红色的“石头”。
以及一个盛放着某种黑色粉末的小瓷瓶。
“回禀各位大人，”为首的缇骑校尉将那些东西一一呈上，恭声说道。
“这些，便是从周御史府上搜到的可疑之物。”
“据周府管家交代，周御史平日里确有服用一种据说是从西域传来的、能够强身健体的秘药。”
“便是用这些暗红色石头研磨成粉，与其他药材一同煎服。”
“至于这个瓷瓶中的黑色粉末，管家也不知是何物。”
“只说是周御史前几日从一位云游道士手中所得，平日里偶尔会取少量，与那些红色石头粉末一同焚烧，似乎是用来静心安神？”
“西域秘药？云游道士？焚烧？”郑寺卿与陈侍郎闻言，皆是眉头紧锁。
这些说辞，听起来便处处透着古怪与蹊跷！
萧夜白的目光，则落在了那些暗红色的“石头”之上。
那些石头表面粗糙，颜色暗沉，看起来毫不起眼。
然而，当他将其中的一块凑到鼻尖下，轻轻嗅了嗅之后，脸色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变！
这股味道——
他猛地转头看向苏慢慢：“苏慢慢，你过来闻闻这个！”
苏慢慢闻言，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半块桂花糕，走到萧夜白面前。
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手中那块暗红色的石头。
她的小鼻子轻轻翕动。
一股极其熟悉的、带着灼热与腥气的金属味道，瞬间涌入了她的鼻腔！
“是…是它！”苏慢慢失声叫道，小脸上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这…这个…石头…就是…就是周大人…身上…那股…像铁烧红了…又浇了糖水和血水的…怪…怪味…的…来源！”
虽然这块石头本身散发出的气味，比周御史尸体上的要纯粹一些，也更浓烈一些。
但那种独特的、带着硫磺与硝石燃烧后特有的灼热与腥气，苏慢慢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发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道周御史真的是因为服用了这种所谓的“西域秘药”。
再配上宴席上那块沾染了特殊植物汁液的梅花糕点，才导致了“复合中毒”，最终不治身亡？！
“那这瓶黑色粉末呢？”秦子墨指着那个小瓷瓶，沉声问道。
苏慢慢又凑近那瓷瓶，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瓶口溢出的一丝微弱气味。
片刻之后，她的小脸变得更加苍白，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
“这…这个…是…是‘引魂香’的…残渣！”
“我…我在钱府…后巷…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只是…那里的…更淡…这个…更…更浓…”
“引魂香？！”萧夜白与秦子墨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
引魂香，乃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西域迷香。
据说能致人昏沉，产生幻觉，常被一些江湖术士用来行骗，甚至被一些邪教用来控制人心！
周御史的书房之中，竟然同时出现了疑似“复合毒药”关键成分的“西域秘石”，以及这种歹毒的“引魂香”？！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难道周御史的死，并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投毒案，其背后，还牵扯着更加深层、更加可怕的阴谋？！
就在众人心神剧震，被这接二连三的惊人发现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之际。
苏慢慢却忽然又指着那些从周御史府上搜来的、他平日里服用的滋补药材，慢吞吞地说道。
“这…这些…药材…里面…也…也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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