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天色有些阴沉。
空中飘着零星的、牛毛般的细雨，带着深秋时节特有的湿冷寒意。
苏慢慢因为药庐里缺了几味病人急需的常用药材——一味是清热的“金银花”，另一味是安神的“远志”。
便撑着一把样式古朴的油纸伞，独自一人，前往城西那家规模最大的药材集散地“百草堂”去采买。
百草堂的伙计认识她，笑着打趣：“苏姑娘，今儿个又是来寻什么宝贝药材？还是那般不急不慢的性子。”
苏慢慢只是微微脸红，小声报了药名，然后便在一旁安静地等待伙计称量。
她纤细的身影在微雨中显得有些单薄，步伐依旧不疾不徐，像是在丈量着青石板路的每一寸纹理。
雨水轻轻敲打着伞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周遭的喧嚣仿佛都被这雨幕隔绝开来。
路过那座依旧朱漆大门紧闭、门前却比往日里冷清了许多的钱府之时。
她习惯性地，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雨滴顺着伞檐滑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并非是她对府内的秘闻产生了什么特别的好奇。
而是因为她那只总是“不听话”的、异常灵敏的小鼻子。
又一次从那高高的、隔绝了内外院墙之内，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缕极其特殊、极其不祥、也极其令她在意的“味道”。
这味道，如同冰冷的蛇信，悄无声息地探入她的感知。
那味道，与数日前，她第一次路过这钱府门口之时，所闻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只是，今日闻到的，似乎更为清晰，也更为……浓烈。
依旧是那种混合了多种不同气息的、极其复杂的复合味道。
其主调，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据说早己在中原失传多年的西域奇特熏香——“迷迭”！
苏慢慢曾在一本孤本残卷的医书上见过关于“迷迭”的描述。
书上说，此香气味幽冷，有惑人心神之效，西域巫医常用其引导魂灵，寻常人若久闻，易生幻妄。
那香气，幽冷而独特，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难以捉摸的缥缈之感。
如同来自遥远而神秘的异域国度，鬼魅在你耳边的低声私语。
绝非寻常殷实人家所能轻易拥有与使用！
这钱府之中，为何会有如此阴邪的香气？
而在这幽冷诡异的“迷迭”香气之下，依旧清晰地夹杂着那一丝虽然极淡、却又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怎么也挥之不去的浓烈血腥之味！
那血腥味，闻起来很新鲜，带着活人血液所特有的那种温热与微甜的腥气。
不似牲畜之血那般浑浊，而是清冽中透着一股生命逝去时的悲鸣。
以及一丝因为人在临死前遭受极度恐惧，而从体内分泌出的、类似于生了锈的铁器被强酸腐蚀之后所散发出的、微酸而又刺鼻的特殊气息！
那是绝望的气息，是生命在最后时刻不甘的挣扎。
这两种听起来似乎是毫不相干、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诡异气味。
“迷迭”的幽冷虚无，与鲜血的温热腥甜，以及恐惧的酸腐刺鼻。
依旧如同两条在暗中相互缠绕、彼此吞噬的冰冷毒蛇一般。
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种令人感到窒息的、充满了不祥与死亡预兆的独特不祥氛围！
苏慢慢的心，猛地一沉。
只是……
今日她所闻到的这股混合味道，似乎比数日前，她第一次闻到的时候，要更加浓烈了一些？
也更加的清晰可辨了一些？
难道是府内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还是说……那源头一首都在，只是她上次闻到的，是残余的尾声？
仿佛那隐藏在深沉黑暗之中的、不为人知的罪恶，正在随着时间的无情推移。
而渐渐地，无法再完美掩饰其早己开始腐烂的、肮脏的本质？
苏慢慢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迷蒙之色的小脸，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失了血色。
额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与冰凉的雨丝混在了一起。
她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了手中那柄油纸伞的竹制伞柄。
指尖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微微泛起了青白色，骨节分明。
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天真与游离之感的清澈杏眼，此刻却异常的明亮有神。
瞳孔微微收缩，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她不动声色地，警惕地环顾了一下西周。
青石巷内空寂无人，只有细雨敲打着屋檐瓦当，发出单调的“嘀嗒”声。
远处的街市传来几声模糊的叫卖，更显得此处的静谧诡异。
她确认并无其他旁人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
便如同受到了某种存在于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的无形牵引一般。
那股不祥的、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勾着她的魂魄。
不由自主地，向着那扇依旧紧闭着的、透着几分萧瑟与死气的朱漆大门，悄悄地靠近了几步。
又近了几步。
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
雨丝细密，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西周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在胸腔中“怦怦”作响。
她甚至能闻到，那朱漆大门上，岁月留下的木料微朽的气息，以及铜制门环上淡淡的、雨水浸润后的铁锈味。
这些寻常的气味，此刻却都成了那股诡异“迷迭血腥”的陪衬。
让她更加确定，那不祥之源，就在这高墙之内。
而且，离她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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