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没有多看他们一眼，默默地钻进了轿子。轿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皇权气息。轿子缓缓起行，穿过朱墙黄瓦，朝着申府的方向行去。
申时行靠在轿壁上，闭目养神，但脑海中却翻江倒海，无法平静。
张居正，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首辅，一手将万历朝推向鼎盛的能臣，在他死后，却落得如此境地，牵连家人。而自己，作为他的学生，却连在皇帝面前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这官场的更迭，人心的叵测，让他这位官场老人也心力交瘁。
回到申府，府门大开，仆从们迎了出来。申时行下了轿，刚踏进门槛，长子申用懋便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关切之色，急切地问道：“父亲，您刚刚进宫如何了？”
申时行看着儿子年轻而充满期待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旋即又被现实的冰冷所覆盖。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皇上看来是不会对张家善罢甘休了。”
申用懋闻言，眉头立刻紧锁，点头说道：“父亲，张居正之事。您己经尽力，他虽然与您是师生之情，但您也不必为了他的家人去触怒皇上吧？再说…张居正他毕竟改革触动了太多的权贵…”
申用懋没有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张居正当年清丈土地、一条鞭法，虽然富国强兵，但也得罪了无数既得利益者，手段雷厉风行，甚至抄了勋贵之家，
申时行抬眼看了看儿子，目光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他缓缓摇头，语气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懋儿，你只看到了表面，未曾窥见深层啊。”
申用懋一愣，有些不解地问道：“爹，此话怎讲？”
申时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屋子里，坐在书案前，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儿子坐在他对面。申用懋依言坐下，看着父亲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心中充满了疑惑。
“爹问你，”申时行目光如炬，首视着儿子，“张居正是不是内阁首辅？”
申用懋点点头，应道：“是，父亲。”
申时行又问：“你爹我是不是内阁首辅？”
申用懋再次点头，但这次，他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隐隐感觉到了父亲话中的深意：“爹，您是说……皇上也会对我们申家……？”
申时行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既有无奈，也有了然，更有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他笑了笑，说道：“儿啊，莫非你忘了夏言、严嵩、徐阶等人前车之鉴了吗？”
申用懋一惊，这三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夏言，嘉靖朝权倾朝野的首辅，最终被严嵩构陷，弃市；严嵩，嘉靖朝另一权臣，权势熏天，最终也落得抄家贬黜的下场；徐阶，接替严嵩成为首辅，看似明哲保身，但在张居正等人的推动下，晚年也备受排挤，郁郁而终。这些前朝首辅，哪一个不是风光无限，哪一个又能善终？
“父亲的意思是……”申用懋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看了一眼儿子，语气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儿啊。今日张家有难，我身为昔日张居正学生，若不为我这恩师辩解上一二，他日我申家有难，又会有何人为我们首言呢？”
申用懋听到父亲这么说，心中豁然开朗，却又升起一股寒意。他急忙问道：“爹，那你今日为张家说话，皇上会不会……迁怒于我们申家？”
申时行摇了摇头，说道：“皇上暂时不会动我，至少现在不会。因为我对皇上来说。还有很大用处。皇上是想让借刀杀人。借着我是张居正学生的名义，和那群反对张居正变革的人斗。好斗的你死我活。皇上这样就可以坐收渔利。如果朝堂之上一旦全部都是反对张居正变革之人，那么他们就会拧成一股绳。来对抗皇上了。”申时行说着。语气里充满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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