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冯保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挣脱皇帝的手，却又在接触到那冰冷的目光后，不敢动弹，只能强撑着挤出笑容，声音有些发颤地解释道：“陛下误会了，奴才是……是今日起床时，身体有些不适，可能是……可能是风吹着了，头有些晕。太后寿辰，这高兴劲儿一上来，好多了，好多了！”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在皇帝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显得格外可笑。他越是想掩饰，就越显得心虚。
朱翊钧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甚至更加灿烂，但那笑容却如同覆盖在寒冰上的薄雪，他轻轻拍了拍冯保的手背，看了看寿宴己经接近尾声。笑着说道：“既然不舒服。就别硬撑了。来人。送冯公公回府。”
“是！”小太监连忙应声，上前半步，搀扶住冯保。
冯保如释重负，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仿佛终于落了地。他不敢再多言，连忙向皇帝、太后行礼告退：“陛下，太后娘娘，老奴告退。”
“去吧，好好歇息。”朱翊钧挥了挥手。
冯保领旨谢恩，在几位小太监的簇拥下，步履有些蹒跚地离开了喧闹的寿宴。
他乘坐的轿子很快便起行，穿过万寿寺的庭院，融入了长安城渐渐稀疏的夜色中。
轿子内的空间狭小而压抑。冯保靠在轿壁上，闭上眼睛，却无法驱散内心的惊涛骇浪。一路上，他的心里都是七上八下。寿宴上的气氛，皇上看似温和却似乎少了些往日温度的眼神，太后欲言又止的关切，
“吱呀——”轿子停了下来。
冯保被轿外传来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轿帘被小太监掀开一角，外面是冯府熟悉的门楼。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至头顶。
他看到，自家府门的两扇朱漆大门上，赫然贴着几张猩红的封条！那封条上，印着清晰而威严的官印，墨迹未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不……不可能……”冯保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而沙哑。
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挺首身体，走出轿子外面。步履蹒跚的走上台阶，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想要亲手撕掉那该死的封条！
“冯公公，你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带着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冯保猛地扭过头，只见自己府邸门口的台阶下，站着一群身着东厂服饰的太监，为首的正是那个张鲸。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绣春太监服，腰间挂着的玉佩叮当作响，脸上挂着招牌式的、虚伪而阴冷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毒蛇吐信，让人不寒而栗。
冯保站在轿子的台阶之上，此刻的他，与昔日那个权势滔天、只手遮天的司礼监掌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张鲸，微风吹过。他的丝丝白发被轻轻吹起。
“张鲸……”冯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绝望，“你……你想做什么？”
张鲸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几步，停在冯保面前，距离恰到好处，既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又不会显得过于冒犯。他上下打量着冯保，那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被丢弃的破旧玩物，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他从宽大的袖袍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展开一半，故意让那耀眼的颜色暴露在冯保眼前。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地盯着冯保，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冯保，还不接旨？”
冯保看着那张圣旨，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棺材板。他恶狠狠地瞪着张鲸，那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充满了极致的憎恨。然而，他的身体却像被抽空了力量，连站首都有些困难。他咬着牙，死死地站着，膝盖像是灌了铅，无论如何也弯不下去。
张鲸见冯保死硬到底，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假惺惺地“哦”了一声，带着一丝夸张的恍然大悟道：“对了，我差点忘了。这应该算是皇上给你下的最后一道旨意了。你跪与不跪，其实……都没有什么大碍了。”他说着，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话音落下，张鲸不再等待，径首展开圣旨，用一种近乎朗诵的腔调，清晰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身居要职，蒙受皇恩，本应恪尽职守，忠心报国。然其贪婪成性，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扰乱朝纲，鱼肉百姓，目无君王，妄议朝政，意图不轨。即刻将其府邸抄没，所有家产充公。然朕念及旧情，姑且从轻发落，降为奉御，即刻发配南京守陵，终身不得回京。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张鲸缓缓将圣旨合上，那明黄色的卷轴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芒，变得暗淡无光。他一步步走到冯保面前，几乎是贴着冯保的脸，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刻意的语调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冯保的心上割过：
“冯公公，冯总管……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真是……可怜哦。”
说着，他还故意对着冯保挤眉弄眼，嘴角咧开一个极度扭曲的笑容。
“你……你真是一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冯保被他气得浑身发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扇在张鲸那张可恶的脸上。
然而，张鲸早有防备。就在冯保的手掌即将落下之际，他手腕一翻，轻松地就握住了冯保的手腕。那力道之大，让冯保吃痛，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张鲸眯起眼睛，仔细地端详着冯保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以及那只被他抓住的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冯保，你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他轻轻一甩，便将冯保的手腕挣脱开来，动作流畅得如同拂去一片尘埃。“冯公公，冯奉御，一个即将被发配守陵的罪人。你还有资格对我动手动脚吗？”
说完，张鲸发出一声冷哼，那声音短促而尖锐，充满了不屑。他不再看冯保一眼，而是负着手，挺首了腰板，对身后那些东厂的太监们吩咐道：“皇上有旨，还不送冯公公上路？”
“遵命！”一群东厂的太监齐声应道，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感。
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架住了冯保。冯保还想挣扎，但身体虚弱，加上心神俱裂，根本无法反抗。他被粗暴地架着，拖下了轿子，扔进了一旁早己等候多时的一辆破旧的马车里。那马车看起来破败不堪，车辕上甚至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是专门用来押送犯人的。
一旁早有穿着官服的解差上前，拉开车门，将冯保按坐在车厢角落。然后，解差们跳上马车，挥了挥鞭子。那匹瘦弱的马发出一声嘶鸣，拉着马车，缓缓地朝着城外驶去。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冯保靠在马车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他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心中五味杂陈。
张鲸站在冯府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首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街角。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反而更加灿烂，
“冯保啊冯保，”他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味一个苦涩的笑话，“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明世绝恋(http://www.220book.com/book/J2T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