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苏禾的搪瓷缸子磕在田埂上。
新抽的稻叶蔫头耷脑，叶尖凝着乳白色黏液，像极了敏姐火场遗书上的斑痕。
“是铁壳虫幼虫。”
王海用镊子夹起叶背的虫卵，裤腿沾满夜露。
他后颈的疤痕在晨光下泛着淡红，那是去年为护她被窑砖划开的旧伤。
此刻铁壳虫蛀出的痕迹， 与稻叶上的虫蛀痕迹形成诡异对称。
小满举着煤油灯跌跌撞撞跑来，银顶针在辫梢晃出碎光。
“仓库的苦楝树皮少了半袋！”
她怀里的育种笔记滑落，敏姐画的玫瑰简笔画被露水洇开。
露出背面潦草的“窑砖编号。”
公社广播突然刺破寂静：“全体科研组成员到会议室集合！”
书记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焦急，惊飞了稻穗上的露珠。
三个人踩着泥浆冲进会议室时，王站长正对着显微镜皱眉。
载玻片上的虫卵比昨夜大了一圈，尾部的凸起竟与星火窑砖纹一致。
“周明远账账本里有笔‘玫瑰运输’。”
书记推了推泛潮的眼镜，指节敲着泛黄的审讯记录。
“货单上的收货地址…是后山废窑。”
苏禾的指尖突然触到袖口的碎瓷片。
那是从敏姐火场遗物里捡的，边缘刻着半朵玫瑰。
此刻正硌着掌心的“桃”字疤痕——
那是1975年她为救王海被镰刀划伤的印记。
“去窑口。”
王海抄起铁锹时，袖口的“逃”字疤痕擦过她手背。
这个三年前他用漆墨绘下的字，如今己被稻汁染成深褐。
与他掌心新烙的“留”字拼成完整的圆。
后山废窑的铁门挂着新锁。
小满举着银顶针凑近锁眼，针尖反光里映出三组数字：
0719-7、0719-13、0719-21。
苏禾瞬间想起敏姐笔记里的“玫瑰分两半”。
这串数字正是试验田坐标的经纬度拆分。
“是密码。”
王海的镰刀劈开铁锈时，惊起一群褐红色甲虫。
它们翅膀上的斑纹与稻叶黏液完全吻合。
正扑向墙角堆着的麻布袋。
布袋上印着褪色的“抗砷灵”字样。
苏禾掀开袋口，指尖蹭到白色粉末——
和三婶临终前说的含砷野花上的粉末一模一样。
小满出乎意料的指着砖缝尖叫，那里嵌着半枚银顶针。
内侧刻着的“敏”字己被磨平。
“周明远用废窑制售毒肥。”
王站长的手电筒扫过墙根，霉斑下隐约可见粉笔写的公式。
“把砒霜掺进草木灰，用‘玫瑰计划’做代号…这些砖头上的编号…”
他的光束停在一块窑砖上，凹痕里的“禾”字旁边：
歪歪扭扭刻着朵玫瑰。
王海蹲下身，指尖砖面青苔。
“这是我1974年画的。那年敏姐说要教我认坐标…”
苏禾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想起昨夜测土数据，砷含量高的区域分布，与试验田的位置关联 。
此刻砖上的刻痕，正对着试验田第13垄——
那里种着编号0719-13的稻种。
正是用他火场抢出的报告培育的。
“带几块砖回去化验。”
书记的红袖章蹭到蛛网。
“省台记者上午就到，得让他们看看，阶级敌人的破坏证据。”
他转身时，军绿色挎包露出半截《土壤重金属治理手册》。
公社田埂梦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公社田埂梦最新章节随便看！封皮贴着张泛黄的合影：
敏姐站在试验田中间，身旁站着戴红领巾的王海。
回公社的路上，小满猝不及防的拽住苏禾袖口。
女孩指着远处山洼，紫色野花在晨雾中轻轻摇曳。
花茎上的白色粉末正被风吹向试验田方向。
“三婶说这种花叫砷之吻。”
王海的镰刀砍断花茎，根须带出的泥土里埋着碎瓷片。
“敏姐当年总说，玫瑰扎根越深，越能嗅出泥土里的秘密。”
他掌心的老茧划过她手背。
那里有他去年教她握镰刀时留下的磨痕。
实验室里，显微镜下的砖粉让王站长猛地站起。
“砖里的矿物质成分，能和土壤里的砷发生反应！ ”
他的钢笔尖戳着载玻片。
“和我们试验田的位置、稻种的培育情况…完全能对应上！”
苏禾的后背撞上实验台，搪瓷缸子当啷落地。
她忽然想起敏姐追悼会上。
王海攥着块带血的窑砖。
上面模糊的“救”字旁边。
正是这样的玫瑰纹路。
“敏姐可能是发现了窑砖成分的特殊作用，才开始研究抗砷稻。 ”
王海的声音有些激动。
“那年她总观察土壤和稻苗的关系，原来这些都有联系！”
窗外传来卡车鸣笛。
省台记者的摄像机刚架好。
小满突然指着试验田惊呼。
原本蔫黄的稻苗正在拔节。
叶片边缘竟长出锯齿状纹路。
与苏禾银顶针上的玫瑰分毫不差——
昨天这里还虫虫害重灾区。
“是砖粉起了作用！”
苏禾抓起昨夜垫在苗床下的碎砖分析。
“窑砖里的矿物质中和了毒素。对稻苗生长有促进作用！ ”
书记举着刚收到的电报冲进来说：
“周明远的上线在邻县落网了！他们用‘玫瑰’代码交易毒肥。账本里的‘花匠’竟然是…”
话音未落，小满的油灯突然爆芯。
在骤明骤暗的光影里。
大家继续分析着稻苗、土壤和窑砖的关系。
苏禾的目光落在王海卷起的袖口新伤口上。
提醒他赶紧处理包扎。
“记者同志。”
苏禾举起那块刻着“禾”字的窑砖。
“这是我们科研组的新发现，通过研究窑砖成分和土壤的关系，找到了治理砷污染、培育抗砷稻的新方向。 ”
镜头对准砖面时，王海在一旁补充着研究的过程和成果。
暮色浸染实验室时。苏禾在育种日志写下：
《利用特殊材质窑砖治理土壤砷污染的研究》，墨迹未干，王海推来装满稻种的竹匾，这些都是他们辛苦培育的成果。
“书记批了独门宿舍。”
王海的手掌覆上苏禾后腰的烫伤疤痕。
那是去年防汛时为护种子留下的印记。
“等稻花酿成酒，我们就搬进独门宿舍。”
小满抱着新收的土羊跑进来。
辫梢的银顶针晃出细碎星光。
她身后的砖窑废墟上。不知何时立起了新木牌：
“抗砷稻培育基地”。
红漆下，旧砖的痕迹与新刻的字，见证着这片土地的改变。
深夜巡田时，苏禾闻到新稻灌浆的气息。
王海的手电筒光束照在田埂。
他们继续观察记录着稻苗的生长情况。
远处的公社礼堂飘来《科研队员之歌》，小满领唱的童声里。混着拖拉机运送物资的轰鸣。
而在他们脚下，新的稻苗正在这片曾被污染的土地上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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