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雷声碾过公社的砖瓦房。
苏禾掀开草席时,膝盖还沾着昨夜抢收的泥浆。
窗外的金稻穗在暴雨中伏倒一片,她攥紧手电筒往试验田跑,光束划破雨幕时,看见王海正趴在排水沟旁用身体堵缺口。
“去拿竹席!”
他的身音被雨声撕碎,后背的补丁泡得发胀,露出肩胛骨的玫瑰胎记。
苏禾转身撞上小满,女孩怀里抱着的铁皮盒滑开一角,敏姐的育种笔记露出半朵玫瑰简笔画。
公社广播响起:“全体社员紧急集合!科研田排水支援!”
二十分钟后,上百个斗笠在田埂排成灰线。
书记卷着裤腿趟水过来,手里攥着县科委刚送来的《土壤重金属治理手册》:“王站长说,砷毒砖地基得用生石灰全覆盖。”
苏禾弯腰扒开稻穗,根部的紫斑比前日深了一倍。
王海递来搪瓷杯,里面沉着新取的土样:“砷含量回升15%,和周明远埋的毒肥有关。”
他袖口的补丁蹭过她手背,那里有他去年用漆墨绘出的“逃”字疤痕,此刻正与他掌心的“留”字拼成圆形。
“用窑砖标记的垄试试。”
小满举着银顶针跑过来,针尖刻的玫瑰在闪电下反光,“小敏姐姐的笔记说,双生玫瑰垄的稻根吸砷量低。”
苏禾摸向袖子间的搪瓷碎片,缺口处凝着的泥浆里,隐约有半朵玫瑰的刻痕——那是敏姐火场遗留的标记。
雨幕中传来拖拉机轰鸣。
王站长带着省农科院的专家跳下卡车,手里捧着敏姐当年被封存的育种报告:
“1970年的抗砷稻试验,公社始终支持科学探索。”
他指着报告上的焦痕,那是王海冒死从火中抢出的证据。
“先挖隔离沟。”
苏禾抄起铁锹时,看见远处山头有紫色野花摇曳。
记忆突然闪回:三婶临终前说,这种花只长在含砷土壤,和试验田的紫斑稻穗一样。
她蹲下身,指尖蹭到花茎上的白色粉末——和周明远撒的“抗砷灵”成分相同。
“是工业砒霜残留。”
王站长用放大镜细看花瓣,“周明远通过星火窑制售毒肥,账本里的‘玫瑰计划’就是掺毒土壤改良剂。”
人群中响起低骂,几个民兵押着戴镣铐的周明远经过,他胸前的徽章己被泥巴覆盖,只剩“个人牟利”的刻痕。
小满指着仓库方向尖叫。
储存在砖窑的稻种样本箱被撬开,潮湿的稻粒上爬着黑色甲虫——是专蛀毒土作物的铁壳虫。
王海抄起竹匾扑打时,后颈的伤疤被油灯映得发亮,那是1974年为救她被窑砖划伤的旧痕。
“用苦楝树皮煮水!”
苏禾想起《赤脚医生手册》里的土法防虫,“三婶说过,砷毒田的稻穗要配碱性草木灰。”
书记立刻安排人去后山砍树,小满举着煤油灯跟在后面,辫梢的银顶针晃出残影——那是敏姐留给她的育苗记号。
东方泛白时,第一批浸过药的稻种被撒进隔离沟。
苏禾蹲在田埂记录数据,王海把自己的草帽扣在她头上,遮住刺眼的晨光。
他指尖划过她后颈的烫伤疤痕,那是1976年防汛时为护种子留下的印记:“等稻花开了,我们去县城领结婚证。”
作者“作者若雨”推荐阅读《公社田埂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远处传来卡车鸣笛。
县农技站送来新一批生石灰,车斗上的红标语“科学种田保丰收”被雨水冲刷,露出底下“为人民服务”的旧刻痕。
书记扛着麻袋路过,肩头的红袖章滴着泥水:“省台记者下午来,要拍你们的抗砷稻。”
正午时分,阳光穿透云层。
苏禾站在砖窑废墟前,看着社员们用新制的生石灰覆盖砷毒土。
王海的镰刀在碎砖堆里划出火星,露出半块刻着“禾”字的窑砖——那是他今早偷偷刻下的。
“该给稻种起名了。”
王站长递来登记本,笔尖悬在“0719-13”编号上方。
小满突然指着破土的嫩芽欢呼,叶片边缘的锯齿状纹路,竟与苏禾银顶针上的玫瑰图案分毫不差。
暮色浸染试验田时,苏禾发现王海在田埂插了木牌。
月光下,“双生玫瑰”西个刻字旁,并排嵌着两块碎瓷——“0719-7”与“0719-13”的缺口处,分别镶着她的吊坠和他的徽章残片。
“敏姐说过,玫瑰扎根越深,花香越浓。”
王海的手掌覆上她手背,老茧的纹路与她掌心的疤痕重叠。
远处的公社礼堂飘来广播声,农业大学教授正在讲解土壤修复技术,背景音里混着小满教孩子们唱的《科研队员之歌》。
深夜巡田时,苏禾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
不是砷毒的金属味,也不是煤油灯的焦糊,而是新抽的稻穗正在灌浆。
她摸向王海送的搪瓷缸,杯底“禾”字与砖面的玫瑰图案重叠,像两片终于合拢的羽翼。
暴雨又至时,两人在仓库整理测土数据。
王海的钢笔尖突然停顿,指着图表上的波动线:“砷含量下降与玫瑰胎记的位置吻合。”
苏禾凑近细看,发现数据曲线竟与他肩胛骨的玫瑰形状一致——那是长期弯腰育种磨出的茧印。
“这不是巧合。”
王站长举着新测的土样冲进来说,“敏姐的笔记里,‘玫瑰分两半’指的是稻根与茎叶的砷代谢比例。”
他展开泛黄的图纸,双生玫瑰标记的正是试验田的经纬坐标,而王海的胎记,恰好长在对应位置的皮肤上。
凌晨三点,第一株稻花在月光下绽放。
苏禾用镊子夹起花蕊,在显微镜下看见淡金色的砷结晶——这是自然代谢的证据。
王海的呼吸近在耳畔,他后颈的疤痕擦过她发梢,像两片终于相遇的稻叶。
“明天去公社开证明。”
他握住她沾着草汁的手,指腹着她掌心的“桃”字疤痕,“书记说,科研组夫妻可以申请独门宿舍。”
窗外的萤火虫扑进窗棂,落在小满画的玫瑰简笔画旁,那是她新学的劳动课作业。
雷声渐远时,苏禾在育种日志写下新标题:《双生玫瑰土壤砷代谢机制研究》。
墨迹未干,王海又往她怀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新收的稻种,每粒谷壳上都映着对方的倒影。
远处的星火窑废墟上,不知何时立起了木牌。
“抗砷稻繁育基地”的红漆下,隐约可见旧砖上的半朵玫瑰,与新刻的“禾”字偏旁,共同拼成土地里最深的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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