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烂星火窑顶棚。
水泥块裹着泥浆簌簌坠落。
苏禾手腕被墙缝里的手攥紧。
掌心粗糙茧子擦过皮肤时，那只手猛地抽搐——
苏禾借着闪电看清伤口：子弹贯穿形成的月牙形疤痕里，增生的纹路呈扭曲的放射状，和父亲日记中“72年矿难枪伤”的素描分毫不差。
“小禾……”
沙哑呼唤混着硝烟味，像极了1972年那个深夜。
手电筒光束里，半片洗得发蓝的的确良衣角飘出。
袖口补丁用的是她旧蓝布衫边角料，针脚歪歪扭扭，还沾着当年煤油灯的灯芯灰——
那是父亲被工作组带走前，她蹲在灶台前连夜缝的。
“爸？”
苏禾的指尖颤抖着蹭过掌心凹痕，那里刻着歪扭的“逃”字。
指甲缝里的银粉还沾着石灰碎屑，像是刚用实验室的解剖刀刻完。
王海的手掌攥得苏禾腰侧生疼，却在接触的瞬间轻轻颤了颤：“承重墙裂了！再不走就塌了！”
实验室白炽灯滋啦作响。
雨珠砸在铁皮屋顶上咚咚作响。
自称“周明远”的男人用枪管抵住“敏姐”后颈，卡其裤脚滴着窑外泥水。
他看见保险柜里的玻璃瓶时，喉结剧烈滚动——
标签红墨水刺目：金稻1号原始样本，砷钨化合物含量37%，致癌率100%。
玻璃罐内稻穗泛着妖异紫金色，穗尖颗粒状物质与试验田“变异稻斑”结晶形态完全一致，连颗粒间的裂隙都如出一辙。
“你的抗砷灵，根本是用毒稻壳磨的粉！”
苏禾抓起铁皮药盒砸向男人，铝制盒盖撞在玻璃瓶上发出“当啷”脆响，惊飞墙角蛰伏的蝙蝠。
男人袖口滑落，小臂上的紫斑如蛛网蔓延。
每道纹路都与试验田里病死稻叶的病斑完全吻合，紫斑边缘的焦黑痕迹，和稻叶枯萎时的碳化纹路一模一样。
天花板钢筋发出“咔嚓”断裂声。
锈迹斑斑的横梁砸中男人肩膀。
他踉跄扣动扳机，子弹擦过苏禾耳际，在墙上打出拳头大的洞，打碎标号“0719-05”的标本罐。
玻璃碎片飞溅的瞬间，王海猛地将苏禾按在标本架后，他的胳膊肘硌着她后背，体温透过粗布衣裳传来。
她在反光里看见：
罐底浸泡的标本脚踝处，有枚月牙形胎记，边缘泛着暗红；
而王海后腰的狼吻形伤疤，正以诡异角度与胎记重叠，连伤疤的凹凸肌理都完全一致，像同一块模具压出的双胞胎印记。
“五号是我……”
苏禾强忍恐惧，爬向另一排标本罐。
编号“0719-01”的玻璃罩下，压着张泛黄的一寸照。
寸头青年左眼角有道浅疤——与公社档案里陈天明的失踪记录照片对比，连眉骨的弧度、疤痕的深浅都分毫不差。
“一号是陈天明？他才是周副所长的实验体？”
“敏姐”突然扑向保险柜，项圈上的银顶针磕在玫瑰图案锁扣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七二年大火……我从实验室抱出两个襁褓……明远脖子后面……有块铜钱大的烫伤疤！”
她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鲜血，血滴在玫瑰锁扣上，与锁扣的雕花纹路形成诡异的血色玫瑰图案。
男人的枪托砸在“敏姐”太阳穴上，血珠溅在苏禾手背上，温热得像三婶临终前的红糖水。
王海举起镰刀，刀柄末端的玫瑰纹路与保险柜锁扣严丝合缝。
锁芯转动的“咔嗒”声里，男人瞳孔骤缩——
泛黄的实验报告残页上，贴着张合影：
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婴儿脚踝月牙胎记清晰可见。
男人左手戴着的上海牌手表，表冠缺角处还留着苏禾小时候咬过的牙印——父亲总说“等回城就修”，却再也没机会。
“你不是周副所长的儿子，”
苏禾的声音混着天花板掉落的石灰粉，呛得眼眶发酸，喉咙里像塞着父亲实验室的石棉瓦碎屑，
“你是我爸带的实习生！陈天明才是周副所长的种，你替他顶了十年身份！”
男人的枪口缓缓转向自己太阳穴。
却在这时，电梯口的石壁轰然倒塌，砖石堆里露出半支带玫瑰刻痕的钢笔。
浑身是土的男人踉跄着冲进实验室，左腰别着的钢笔尾端，还沾着未干的银粉——
正是档案里“1972年死于窑难”的周明远，银粉与苏禾掌心刻“逃”字的银粉材质完全相同。
“用顶针！”
周明远踢开男人握枪的手，军靴踩碎玻璃片的声音刺耳，抓起“敏姐”染血的项圈按向保险柜。
玫瑰锁扣应声合拢，夹层里掉出个铁皮盒，录像带封皮上的血渍呈喷溅状，标签字迹刺目：“0719行动终止证据——周建业”。
王海拽住两人冲向通风管道，橡胶靴在积水上打滑：“看仪表盘！沼气浓度98%，快到爆炸极限了！”
他的手指扣住苏禾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嵌进怀里。
苏禾被拽得踉跄，转身时看见——
男人站在火焰里，举起装有金稻种的玻璃瓶，他脸上的紫斑正以秒为单位扩散，像毒蘑菇撑开菌丝，嘴角扯出疯狂的笑：
“你们以为改良的金稻能救公社？老所长早把致癌基因嵌进稻穗里了！整个公社的人都得陪葬——”
甲烷管道被火苗舔舐的瞬间，周明远突然将苏禾推进通风口。
她攥着父亲的白大褂碎片坠落，布料纤维里还沾着实验室的福尔马林味，混着远处飘来的硝烟。
在失踪的刹那，透过烟雾看见两层画面：
上层实验室：
男人抱着编号“0719-01”的标本罐狂笑，罐底沉着的烫伤疤痕组织，与他后颈那道月牙形伤疤完全吻合，连烫伤边缘的褶皱纹理都分毫不差。
下层密道：
周明远掀起裤脚，脚踝处的暗红色胎记在火光中显形——
那是半朵玫瑰的形状，花瓣弧度、花茎锯齿与她母亲生前最珍爱的搪瓷缸上的图案，恰好拼成完整的花，连花蕊的位置都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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