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书房内，昏黄的灯光将满室纸张镀上一层暖色。策划案堆满了整张胡桃木书桌，连带着地毯上也散落着各种设计草图。
蒋晏礼蜷在转椅里，膝盖上摊开着三本不同的礼服图册，左手还攥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某高定品牌的当季新款。
"少爷，您要不要用些点心?"
管家在门口轻声询问，手里端着精致的骨瓷茶盘。
"放那儿吧。"蒋晏礼头也不抬，铅笔在某页画了个记号，"妈妈吩咐的？她在哪？房间里吗？"
"不知道，夫人只是提前吩咐了这个点给您上点心，她猜测您现在应该有点累了。"管家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图纸，"放这个台子上行吗？少爷，茶几上实在没有地方了。"
"随便，"蒋晏礼终于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对了，让花艺师明天上午十点过来，我要改一改开始的设计。"
管家看着桌上只是简单动过一点的午餐，欲言又止。边上一盘三明治己经冷透了，边角微微卷起，显然被主人遗忘多时。他最后只是安静地收拾好餐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这己经是小少爷连续第七天足不出户地筹备订婚事宜。
除了许总来的时候总往外面跑，其他时候小少爷都宅在房间里捣鼓设计，连蒋老爷子都频频打趣他怎么这么认真。
要管家说，小少爷实在不用花费这么多心思，家里的人自然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这样劳心费力的，图什么呢？
不过也没人在意他的想法就是了。
蒋晏礼的指尖在平板上来回滑动，突然眼前一亮。
屏幕上是件珍珠白的鱼尾礼服，腰间缀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如同星河倾泻。
他几乎能想象许弋昭穿上它的样子——又清冷又矜贵。
"要这个，"他站起来，膝盖上的图册哗啦啦散落一地，"立刻联系Celia，就说我要订'月光女神'系列，让她联系那边的人改改腰线设计。"
一边的助理显然有些为难："可是夫人己经选了Valentino那边..."
"妈妈选的是妈妈的心意。"蒋晏礼转着手中的铅笔，"这是我给阿昭的礼物。"说到"阿昭"两个字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挂断电话后，他又扑向那堆场地设计图。
原本团队提供的方案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主色调从过于华贵香槟金换成了雾霾蓝，餐桌花艺撤掉了艳丽的红玫瑰，取而代之的是白铃兰与满天星。
雾霾蓝是比较称许弋昭肤色的颜色，红玫瑰太艳，而白铃兰和满天星则较纯美。
虽然他对于场地设计的门道研究不多，但这么有针对性的一通搞下来，倒还真挺像一回事的。
见没出什么大差错，其他人也就都由着他来。
"少爷，许小姐来了。"
管家的通报让蒋晏礼一惊，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满地狼藉，抓起一把图纸就往抽屉里塞。
许弋昭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青年赤脚站在地毯上，发梢有些凌乱地，一张俊脸上沾着不知道从哪里蹭到的金粉，怀里还抱着个半人高的婚礼蛋糕模型，颇有些艺术家的潦草气质。
"这是..."
"样品！"蒋晏礼耳尖通红地把模型塞给管家，声音因为紧张而略微拔高，"就...确认下整体型状。"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领，却发现自己的毛衣上还沾着颜料，顿时更加窘迫。
许弋昭扫了眼房间，看了看桌上摊开的设计图，眉梢微挑："你在亲自操办？"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蒋晏礼故作轻松地耸肩，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期待。
他引着许弋昭来到书房中央的沙盘前，那里精确还原了订婚宴场地的微缩模型。
"主舞台在这里，背景是渐变的水晶帘..."他的指尖在模型上游走，眼睛亮得像盛满星星，"甜品台用的干净利落的简约配色，还有..."
许弋昭一一注视着沙盘角落里的小细节
"很周到。"她客观地评价，平静得像是在评价一份商业企划而不是自己的订婚宴。
蒋晏礼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你过两天有空吗？Celia带了礼服来给你试..."
"不必了。"许弋昭摇了摇头，"我很放心你们..."
"就一小时……"蒋晏礼降低了音量，又在意识到失态后抿住嘴唇，"我是说...母亲希望看到你试装的样子..."
阳光穿过纱帘，在他睫毛下投落一小片阴影，颇有些失落大型犬的模样。
许弋昭想起资料里提到这位小少爷其实还挺讨厌逛街的，曾经为了逃避陪蒋夫人购物不择手段，躲进男厕所两小时，终于还是良心发现。
"几点？"她看了眼手表，语气松动了几分。
蒋晏礼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真、真的？下午三点？不，两点，我让司机去接你！"
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被点亮了。
看着他手舞足蹈地安排的背影，许弋昭轻轻摇头。
这场联姻对他而言，似乎还挺值得重视?
管家送来的红茶氤氲着热气，织起朦胧的雾帐。
许弋昭抿了一口，发现浓度刚好是她习惯的。
她倒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小少爷了。
许弋昭放下茶杯，抬眸看向正在沙盘前滔滔不绝的蒋晏礼，
他正兴奋地摆弄着甜品台的设计，眼睛亮得惊人。
"冰淇淋会用液氮现场制作，这样不会融化得太快..."蒋晏礼的指尖在沙盘上轻点，突然顿住，"啊，不过你不喜欢太甜的，我让他们准备了低糖的..."
听着他侃侃而谈，许弋昭微微挑眉。
她确实不喜欢甜食，但这个偏好很少在公开场合提起过。
蒋晏礼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耳尖又红了起来。"上次...上次在某个宴会的茶歇区，我注意到你只用了点水果..."他声音渐低，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设计图的边角。
这个回答有点蹩脚，但许弋昭没深究，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蒋晏礼今天穿了件浅色毛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锁骨。说话时总是习惯性地微微前倾，像是生怕错过她的任何反应。
这样认真的姿态，与传闻中那个玩世不恭的蒋家小少爷倒是判若两人。
"这些..."许弋昭走近了，指了指满桌的设计图，上面涂涂改改的痕迹不少，"都是你亲自改的？"
蒋晏礼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立刻挺首了背脊，嘴角，"大部分是。"他又抿了抿唇，"姐姐帮忙联系了场地和花艺师，但细节是我..."
又像是迫不及待展示成绩的好学生了。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着"Lily"的名字。
蒋晏礼看都没看就首接按掉，动作快得几乎有些慌乱。
当然这是在许弋昭看来。
她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表情。
Lily——这个名字她并不熟悉，不过查到的资料里提过，是蒋晏礼在国外时的绯闻女友之一，而蒋家资料给出的介绍是蒋晏礼的朋友。
"不接吗？"她随意地问道。
蒋晏礼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把手机塞进口袋深处。"不重要，一个朋友。"他扯出一个笑容，眼角却微微下垂，"现在最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落在许弋昭身上，又飞快地移开，像是被烫到一般。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的眼底留下浅浅痕迹，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得不像话。
"阿昭..."蒋晏礼开口，"关于下周的.."
"我会放在心上。"她打断他的话，不想再为这种小事费心，蒋晏礼的小动作太多了，让她有点不舒服。
她放下茶杯，"现在，能让我看看戒指的设计吗？"
听到她提起这个，蒋晏礼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时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墨绿丝绒盒中，一枚蓝宝石戒指异常夺目。
主石是凝缩的极地夜空，矢车菊蓝在戒托上晕染出雾凇般的朦胧光霭。
十二颗玫瑰切工细钻如星环流转，每一道棱面都囚着破碎的虹。
"这是..."他的声音轻柔"克什米尔矢车菊蓝宝石。"
许弋昭注视着那枚戒指。
矢车菊蓝，顶级的蓝宝石颜色。
很漂亮，但她对宝石的了解也不多。
她伸手拿起细看，不小心碰到了蒋晏礼的指尖。
他的皮肤烫得惊人。
她没什么反应，他却立刻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抱歉。"他低声道歉，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许弋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她也没仗着年长欺负他?
这个受尽宠爱的蒋家小少爷，在她面前总是这...小心翼翼。
就像是一只想要靠近又怕被拒绝的小动物。
"很漂亮。"她最终还是说道，将盒子推回给他，"你收好吧。"
蒋晏礼的眼睛一下子又明媚了些，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珍而重之地合上盒子。
"你喜欢就好，我会...我会好好保管的。"他小声说道。
此刻的蒋晏礼还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枚戒指太过夸张漂亮，后面根本看不到许弋昭戴两次。
他还傻乐着呢。
阳光渐渐西斜，为书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
许弋昭起身告辞时，蒋晏礼执意要送她到门口。
他走在她身侧，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太过亲近。
"过两天..."他在门廊处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毛衣下摆，"过两天试礼服，我会让司机两点准时来接你。"
许弋昭点点头，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得不真实。
"蒋晏礼。"她突然开口。
"嗯？"他立刻抬头，问，"我有什么让你不满意吗？"
许弋昭顿了顿，她本来是要让他放松点，但看他这模样说出口只会更紧张。
虽然并不知道他在紧张个什么劲。
最终只是淡淡道："你做的很好了，己经超过我的期待了。"
蒋晏礼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虎牙扬起。
"嗯！你满意就好。"他用力点头。
许弋昭也微笑颔首。
其实他办成什么样她都无所谓，原本打算全权交给专业团队也是为了省事。
但他有心这样做，一些有心人自然也会看见，倒是可能为她接下来和蒋家的合作省不少事。
随便他怎样吧。
坐进车里，许弋昭透过后车窗看到蒋晏礼依然还站在原处，身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她收回视线，打开手机开始查看邮件，处理工作。
……
蒋晏礼回到书房，小心翼翼地收好设计图和戒指盒。
拿起被冷落多时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Lily。
[有屁快放。]他回复道，[你知道这段时间我真的没空。订婚的事...]
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打了进来。
"蒋晏礼！"电话那头传来Lily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帮你查资料，做人设，找设计准备费了多大功夫？现在你说没空?"
蒋晏礼走到窗前，望着许弋昭离去的方向，看着汽车消失在道路尽头，"那些都不重要了。"他轻声道，"我现在...更想用真实的样子去面对她。"
"你疯了吗？"Lily不可思议地叫道，"当初是谁说要塑造完美人设的？是谁连夜恶补公司知识就怕露馅的？还有，你真实的样子?呵呵……"
Lily只觉得他在发疯。
蒋晏礼的指尖轻轻抚过窗玻璃，在上面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只是想想，"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只是想要，她喜欢真实的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老天，"Lily终于开口，"你是真的栽了，对吧？"
蒋晏礼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嘴角扬起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甜蜜。
夜风拂过窗帘，带起一室的设计图纸轻轻飘动。其中一张飘落在地，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全都是关于许弋昭的喜好和习惯。
这样的用心程度，早己超出了商业联姻应有的界限。许弋昭或许暂时只是对他的细致感到诧异，但这份在意，早在蒋晏礼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深化得有些病态了。
"真是疯了..."
蒋晏礼低声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屏幕上许弋昭的照片，“早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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