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晏礼贴着她，附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妈妈这种东西很多的，阿昭收下吧，喜欢后面我再弄一堆给你。＂——毕竟他手里是真有矿，字面意义上的有。
许弋昭垂眸笑了笑，没推辞，指尖轻轻抚过翡翠冰凉的表面，"谢谢伯母。"
小夫人的娘家是国外的老牌贵族，具体是哪家不知道，但确实不缺珠宝首饰，这点她也多少听说过。
不过珠宝首饰，也都是身外之物，她日常基本用不上。
"这才对嘛！"巴蒂亚见她收了，立刻眉开眼笑。她执起许弋昭的手对着光端详，看着翡翠在阳光下泛起一泓春水般的碧色，满意点头，"阿昭这样通透的人，就该戴翡翠。"
许弋昭看了看拇指上豪华得近乎浮夸的扳指——鸽蛋大小的帝王绿翡翠，周围还镶了一圈碎钻，实在很难认同这是"通透"的风格。
可小夫人眼中的欢喜做不得假。
许弋昭心下微动。她和蒋晏礼明明只是协议联姻，甚至白纸黑字签了三年期限。蒋家这样的态度，反倒让她生出几分微妙的困惑。
不过她很快敛了神色，笑着将话题带过。
这些有代价的东西，她最后都会还掉的。
不多时，庭院里传来引擎声。蒋父和蒋煜一前一后进了门，身后还跟着个有点生面孔的姑娘。
面孔生，但也不是完全不认识，至少在资料上见过，是蒋煜的未婚妻。
可照片上的人哪有现实中来的生动?
那姑娘一袭鹅黄长裙曳地，宛如初春新柳裁就的烟罗。肌肤胜雪，在柔光下泛着细瓷般莹润的光泽，只那般静静伫立，便似一幅工笔仕女图中走出的美人。
"这是秦臻。"蒋煜给许弋昭介绍时，手掌始终虚护在女孩腰后。
许弋昭多看了两眼。姑娘生得清秀，却不出挑，唯独那双眼睛格外抓人——像剥了壳的鹅蛋白，清凌凌的不含半点杂质。
秦臻话很少，问好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蒋煜很细致地护着人，小夫人几次想凑近搭话，都被儿子不露痕迹地挡了回去。
＂小臻身体不好，妈妈你别闹她。＂
逗得巴蒂亚啧啧称奇，＂你这样，我还真不习惯。＂然后让人取了一个紫翡翠的镯子套在人家手上，美其名曰，＂紫翡翠蕴气，最适合不过了。＂
蕴不蕴气不知道，但秦臻受宠若惊，轻轻漾开笑意，苍白的脸色似乎真的红润了几分。
秦家本家在最南方，云滇地区，离这儿很远，秦臻一个人跟着蒋煜到了这边，蒋煜看得可紧，平日里是基本见不到人的。
许弋昭看了两眼，也就礼貌收回视线了，不想秦臻却时不时偷瞄她两下，先开口和她搭了话。
＂许小姐，＂女人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衣摆，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你还记得我吗？＂
许弋昭愣了一下，想了一会，眉头微蹙。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张面孔，摇了摇头，＂我们从前见过吗？＂
＂见过的，＂
先前便有些犹豫的姑娘像是还没下定决心，只是用如烟似绸的柔和眼神轻轻凝着她，像是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只是你不记得了。＂
她说着，突然轻咳了两声，蒋煜连忙扶住她的肩膀，紧张地查看她的情况。
＂煜哥，我没事的。＂秦臻柔柔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和许小姐说两句话而己，你不要这么紧张。＂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今天就该听我的，在床上好好休息，怎么一定要过来呢？＂蒋煜的语气中带着心疼，却又不忍说重话。
秦臻只是摇了摇头，不愿意同他多说了。
蒋煜只能扶着人到一边先坐下，秦臻坐下了，还不忘望一眼许弋昭。
这一眼欲语还休，说不清也道不明。
蒋晏礼注意到了，非常不经意地换了个边坐下，＂阿昭，秦姐认识你吗？＂
＂或许吧，我也不太清楚。＂许弋昭摇了摇头，＂也许是我不记得了？＂
＂看着可不像只是认识你……＂蒋晏礼语气幽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的醋坛子打翻了。
……
蒋家老宅是典型的中式建筑。
一轴入府，五序九礼，从东向西看，既有府的规制严谨，也有院的造景自然。
拱桥布水，六角亭客。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雀替，梁坊，月洞门
穿过月洞门，可见泗水归堂，天井围合，处处彰显着"藏风聚气，天人合一"的意境。
好在蒋老爷子只是喜欢这样的风格，并不讲究虚礼。
饭桌上，身着靛蓝色唐装的蒋老爷子精神矍铄。老人家用筷子轻敲碗沿，洪亮的笑声在厅堂里回荡："哈哈哈，好啊，好久没来这么齐了！"
他慈爱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阿峰，小亚，阿煜，小臻，楠楠，晏礼，＂
最后把目光放到了许弋昭身上，笑得和蔼，＂阿昭啊，老头子前段时间身体出了点问题，一首想好好见见你但实在没机会，＂他捋着花白的胡须，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今日一见，果真和我那几个老伙计说的一样，一表人才！"
老先生大概不知道她和蒋晏礼是协议联姻，看着她的目光是真切的喜悦与关心。
"老爷子过奖了。"许弋昭不卑不亢地举杯，那落落大方的模样看得老人连连点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老人忽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老头子一辈子没对不起谁，独独亏了晏礼这个幺孙孙....."
语气沉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是人都能听出里面的真情实感。
可是，
这话放在据说千娇百宠长大的蒋晏礼身上，是怎么都不合适的。
＂爸爸，＂蒋峰适时开口，＂这么好的日子不要说这种话了，＂
他一开口，就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一下子刺激到了老人家的神经。
＂轮到你这个臭小子来教训你老子我了？＂蒋老爷子瞪了一下眼，声音陡然提高，气得胡子都翘了几分，＂还不是你不争气！不然晏礼哪里要吃那些苦?＂
不止许弋昭，底下的小辈除了蒋晏礼都听得稀里糊涂的。
一时之间桌面上都静了一静，气氛一下沉寂。
没有人说话了。
半晌，
蒋晏礼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爷爷，我好着呢。"他坐在老爷子左手边，伸手便能握住老爷子的手，语气轻松，"晏礼知道您关心我，爱护我。放心，我和阿昭可好了。"
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变脸似的换上了朗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的幺孙孙。＂
祖孙俩就这样乐呵呵地对着笑，其他小辈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当是老爷子太疼这个前些年一首待在国外的幺孙，年纪大了，愈发珍惜亲情。
老爷子右手边的蒋峰和小夫人只是默默看着，陪着老人家笑笑。
情上心头，阖家欢乐，于是大家也一起笑。
……
饭后，蒋晏礼就被老爷子带去了书房，祖孙俩促膝长谈似乎是应该的，前提是蒋晏礼和蒋老爷子的关系真的有那么亲近。
若是亲近，蒋晏礼和她同住一起的这段日子，唧唧喳喳的嘴，也不会一句都没提起过老爷子。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许弋昭应该在乎的，她对蒋家的家事没兴趣。
小夫人饭后约了旧友相聚，蒋灼楠受了刺激要去找她的小帅哥，许弋昭便一个人在蒋家偌大的园林里闲逛。
＂许小姐，＂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弋昭转身，看见秦臻一人从小竹林里走出。晚风拂过，她梳着的长长麻花辫随风轻摆，身姿娉婷，如弱柳扶风。
＂秦小姐，＂许弋昭看到她独自一人，有些惊讶＂蒋煜没有陪你一起吗？＂
秦臻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他进去给我拿外套了，怕天色晚了，我受凉。＂
许弋昭笑笑，头一次知道那只老狐狸是这么体贴的人。
她走近几步，怕惊着这小雀一般的人，轻声道，＂你是散步路过，还是特意在这里等我?＂＂
声音是很轻，说的话却是开门见山。
女人踌躇半天，才低声回应，＂特意等你的。＂
＂你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你……真的不记得了？＂秦臻的声音微微发颤，＂西年前，在云滇。＂
＂真不记得了。＂
＂谢谢你，救了我。＂女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西年前，6月18号，在华鑫酒店，要不是遇见你，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她说起华鑫酒店，许弋昭才有了印象，＂那个姑娘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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