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后,我的病又重了。
我是早产儿,打娘胎里就带着病根,大家都说我是个少运的,母亲也是被我拖累了身体。
我病着,却又偏偏死不掉,就这样消耗着家里人的"气"。
母亲是在一个阴天去世的。
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阳光。
天空像被泼了一层铅灰。
那天真冷啊,不是冬日里那种刺骨的寒,而是潮湿阴郁的冷,像有无数只冰凉的手从地底伸出来,攥住人的脚踝。
父亲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会按部就班地安排葬礼。
葬礼那天我没有去。
我想去,又不敢去,甚至不敢向父亲询问,怕看到他带着怨恨的眼神。
不过,因为身体原因,我的意愿,也不重要了。
一连三天,没有人来看过我,只有照顾我的红姨和准时给药的护士。
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枯坐在床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小时候,母亲喜欢抱着我看星星,长大后,天上的星星也少了。
第西天清晨,红姨红着眼进来,告诉我葬礼延期了,父亲不肯给母亲下葬,大闹了一场,被爷爷奶奶狠狠罚了,延到了今天,就在医院附近的酒店。
可葬礼怎么能在酒店办呢?
即使是自家的酒店也是不吉利的。
我大概能想到爷爷奶奶知道这个消息后恼羞成怒的模样,这大概是父亲对他们最后的反抗吧?
但是如果不是在医院附近的酒店,我也就真不能去了。
"臻臻,我推你过去吧?"红姨用毛巾擦着我的手,声音发颤,"好歹...送夫人最后一程。"
我低头看着自己嶙峋的手腕,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皮肤下清晰可见。
我大概是病的很重,连走路也不行了,只能让别人推着走。
酒店大厅被改造成了灵堂。大厅中央的水晶棺西周摆满了白菊。
母亲孤零零地躺在花丛中,面容安详得仿佛只是睡着了。
我没办法到她的跟前去。
父亲不知道在哪里,只有爷爷奶奶在张罗,我害怕他们看见我,只好恳求红姨把我放在楼上的休息室里,这样,从窗户里,我可以看见母亲,也不必和别人打交道。
红姨将我安置好,陪了我一阵,突然说去给我寻条毯子,不等我拒绝就离开了。
可是我体弱,身边毯子从来都是不离身的,怎么会突然忘了带呢?
没多久,有人进来了。
是个男人。
矮矮胖胖的,像个长满虫窟窿的树墩,脖子上还戴着粗长的大金链子。
他进来了,也不开口,只是盯着我看,然后"啧"了声,骂了句,"就这种货色。"
好可怕。
我下意识去摸轮椅的控制杆,手指却抖得按不准按钮。男人两步跨过来,铁钳般的手掌"砰"地按住扶手,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凶恶的脸庞好如恶鬼。
"跑什么?"他咧嘴露出黑黑黄黄的牙,
"可算让我见到你了,"
"跑什么,你爷爷可是答应了要把你嫁给我的。"
"哼,没想到不仅仅是个扫把星还是个残废,娶你可会影响我家运气的,要不是看你爷爷嫁妆给的多,我才不娶你。"
"你可要早些死,不要赖着我家的运。"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想要离开。
可是他的力气那样大,
竟然一只手就拖着我得轮椅要往外走。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一时之间站不起来。
后脑勺撞在地毯上的闷响中,我听见自己发出痛苦般的呜咽。
我不顾体面地尖叫着往外爬。
男人笑了。
刺耳恶心的笑声,像魔鬼一般。
他说,"死残废,你能爬到哪里去?"
我不敢看他的脸,视线开始发黑。
母亲,救救我,救救我。
我崩溃地喊着。
母亲,救救我。
他一步一步,越靠越近,不紧不慢地,像猫戏弄着垂死的老鼠。
我心里只剩下一片绝望。
蜷缩成一团,等待即将降临的暴行。
"砰——",
整扇门突然脱离铰链飞进来,擦着男人的头皮砸在墙上。逆光中站着个高挑的身影,黑色风衣下摆猎猎作响。
"这是在做什么?"女声冷得像淬火的刀。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癫狂了一样抓住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泪水模糊了视线,脸上分不清是鼻水还是泪水,"救...救我...求求你……"
门被人开了。
那是个高挑的年轻女性
"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脸上己经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捞起来,淡淡的茉莉香奇迹般的让我的心安定了不少。
眩晕中我听见男人的惨叫,接着是骨骼错位的脆响。最后落入黑暗前,我望进一双眼睛——漆黑的丹凤眼里似有火焰燃烧,深不见底如古井的瞳孔中,倒映着我支离破碎的影子。
……
我醒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守在床头的父亲。
他像是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老树,曾经熨帖的西装如今空荡荡挂在肩头,鬓角的白发不知何时己蔓延至整个额际。
晨光透过窗子在他脸上刻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将那些新添的皱纹勾勒得愈发深刻。
也像大病了一场。
见我醒了,
向来沉默而严肃的眼睛竟是止不住的流泪。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是要将眼珠子都流出来。
他嘴唇颤抖着,抱着我,泣不成声。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爷爷觉得我是个不祥的女孩,天生命里带煞,不仅克死了母亲,还害得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差,想要花点钱把我的命煞许到别人家去。
父亲母亲一向护我护的很严,可母亲去世了,父亲一度也伤心欲绝,这才让老爷子差点得逞。
他可是我的亲祖父。
"臻臻...我的臻臻..."他粗糙的手掌捧着我的脸,拇指小心翼翼地擦过我颧骨处的淤青。
哑着嗓子对我说,对不起,他护不住我。
再后来,他告诉我,他救过蒋家的大儿子,现在,只有他能护住我。
他打碎了自己最后的尊严,用最后的旧日恩情讨了一份庇护。
于是,我到了蒋家。
蒋煜待我很好。
只是,从此,我再也没回过家,也再也没见过那日救我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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