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景手中的烛台晃了晃，泼在窗棂上的灯油燃起幽蓝火苗，将玉牌上的凤纹映得如同活过来一般。苏青禾仰头望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窗后，喉头滚着雨水与血沫混合的腥气。
"明日卯时三刻，带三斤鬼箭羽来杏林堂。"
夜风卷着这句话砸在青石板上时，苏青禾正用裂开的指甲抠着玉牌内侧的篆文。冰凉的纹路刺得掌心发麻，恍惚间竟与母亲咳在帕子上的血痕重叠。
（一）拜师血契
晨雾未散，杏林堂后院的药碾声己碾碎了第一缕天光。
苏青禾背着竹篓跨过门槛时，正撞见陈仲景用戴着麂皮手套的右手拎起条蜈蚣。那毒虫在他指间扭成赤红的波浪，尾针距他腕间旧疤仅隔半寸，"啪"地一声被扔进酒坛。
"迟了半刻。"陈仲景头也不抬，药杵捣碎蝎尾的脆响惊飞了檐下麻雀。
竹篓重重砸在青砖上，数十根带着露水的鬼箭羽散落开来。苏青禾盯着他手套边缘翻卷的皮料，突然想起昨夜玉牌上刻着的"承明"二字——那是前朝太医署的印鉴。
"我要学治肺痨的方子。"
药杵声戛然而止。陈仲景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的纸，墨迹被烛泪封成血痂般的团块："签了它，往后你的命就是杏林堂的。"
苏青禾的指尖在"生死不论"西个字上顿了顿。窗外飘来股焦糊味，她这才发现东厢房檐下挂着十几串风干的药渣，最末那串正是母亲喝过的方子。
（二）初试锋芒
正午的日头毒得很，晒得晒药场三十八张竹匾腾起苦香。
"新来的？"青布衫少年将捣药钵推到她跟前，袖口金线绣的忍冬纹刺得人眼疼，"把这些苍耳子分拣完，误了炮制时辰，当心师父剁了你的手。"
苏青禾望着少年腰间晃动的宫制玉佩，突然伸手捏碎颗苍耳。尖刺扎进掌心时，她瞥见药柜第三格抽屉有新鲜的血手印——正是昨夜母亲服用的药方所在。
林墨被她的眼神骇得后退半步，却见这瘦得像竹枝的丫头忽然笑了："师兄的玉佩真好看，像是……"她故意拖长尾音，如愿看到对方瞳孔骤缩，"像是官家小姐才配用的物件。"
后堂传来的咳嗽声救了场。陈仲景拎着个浑身溃烂的乞丐摔在青石板上，脓血瞬间染脏了林墨的锦靴："青禾，治他。"
苏青禾蹲下身时，乞丐腿上的腐疮正巧爆开，腥臭溅上她睫毛。她忽然想起父亲猎到的山鹿——那畜生被狼咬穿肚肠时，也是这般绝望地抽搐。
（三）毒瘴初现
"腐肉刮尽，白及粉止血，三七捣汁外敷。"
苏青禾攥着刮刀的手很稳，刀刃却突然被麂皮手套按住。陈仲景的呼吸扫过她后颈："为何不用生石灰？"
晒药场的忍冬藤簌簌作响。苏青禾抹了把溅到唇边的脓血，舌尖尝到丝诡异的甜腥："他的疮口泛青紫，刮时肌理无痛觉，怕是中了瘴毒。"她突然扯开乞丐衣襟，露出心口蛛网状的黑纹，"若用石灰，便是催命符。"
林墨手中的药杵"当啷"落地。陈仲景的瞳孔在阴影中缩成针尖，他忽然抓起苏青禾沾血的手按在乞丐心口。黑纹竟如活物般顺着她指尖攀爬，却在触到腕间胎记时倏然消退。
"从今日起，你宿在西厢房。"陈仲景甩开她的手，麂皮手套擦过她腕间时带起阵灼痛，"林墨，把《毒经》给她。"
（西）夜探谜局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药香飘进窗棂时，苏青禾正对着铜盆发呆。水中倒映的胎记泛着淡金，与乞丐心口的黑纹纠缠处竟生出朵莲花状的纹路。
后窗忽然传来石子敲击声。苏大山瘸腿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怀里抱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你娘留下的。"
包袱里是件婴孩的百衲衣，心口处用金线绣着承明十二年的字样。苏青禾摸着那排针脚，突然记起玉牌篆文正是"承明殿御赐"。
"当年山洪……"苏大山的独眼在月光下泛着水光，"你娘抱着你从上游漂来，腕间裹着这件衣裳。"
药柜方向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苏青禾吹灭烛火时，正瞥见林墨的身影闪进东厢房，手中提着的药包渗出暗红液体。
（五）血色启蒙
五更天的露水凝在陈仲景的银针上，化作三十九根森冷的星芒。
"伸手。"
苏青禾将布满毒疮的手摊在案上，昨夜试药留下的黑纹己蔓延到小臂。陈仲景的针尖精准刺入曲池穴时，她突然开口："《毒经》第七页少了三味药。"
银针在空中顿了顿。陈仲景忽然扯下手套，露出布满烫疤的右手，食指残缺处正对着她腕间胎记：" missing的药材在瘴山北坡，明去采。"
苏青禾盯着他掌心熟悉的莲花状疤痕，突然将百衲衣拍在案上："师父当年在承明殿，可曾见过绣这种纹样的医女？"
晨钟撞碎一室死寂。林墨端着药盏进来时，正看见陈仲景徒手捏碎茶盏。瓷片割破他掌心，血滴在百衲衣的金线上，竟泛起诡异的青烟。
"滚去晒药场。"他染血的手指点在苏青禾眉心，"把《千金方》抄百遍，错一字，剁一指。"
苏青禾抱着药典穿过回廊时，发现东厢房檐下新挂了串风干药渣——正是昨夜林墨手中那包。暗红色的残渣里，混着半片未烧尽的凤凰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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