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在巷尾炸响时，我正盯着洗墨池底浮起的青铜铃铛。铃舌上沾着暗红碎屑，凑近能闻见淡淡的降真香——这是师父闭关时最爱用的香料。
池水突然泛起细密涟漪。倒影中的道观屋檐上，不知何时立着十二只青灰纸鹤。它们以北斗阵型悬停空中，鹤喙齐刷刷指向北方。我捡起块鹅卵石掷向领头的纸鹤，石块却径首穿过虚影，在墙根砸出个冒着黑烟的窟窿。
"幻影留形术..."我蘸取池水在眼皮上抹过，再看时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纸鹤群正衔着条半透明的魂丝，丝线另一端没入我的天灵盖！
袖中古镜突然震鸣示警。镜面映出的根本不是道观庭院，而是间挂满人皮画的密室。那些"画纸"随着我的呼吸起伏，画中人的眼珠骨碌碌转动。镜光扫过墙角时，赫然照出个正在作画的身影：师父的道袍下伸出宋微之的颜料手！
"咔嚓"
翡翠画轴突然在怀中裂开道细缝。第二枚画轴自动展开半尺，露出半幅星宿图。轴头雕刻的危月燕星宿迸出青光，檐角纸鹤群顿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我猛然醒悟，咬破手指在星图空缺处补全紫微垣。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整幅星图浮空而起，将纸鹤群裹成个青色光茧。光茧中传出裂帛之声，十二根染血的鹤羽飘落在地，排成箭头指向藏经阁暗室。
暗室铁门推开瞬间，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借着手中火折子，我看见西面墙上挂满师父年轻时的画像。最惊悚的是西墙那幅《夜雨问道图》，原本该画着师祖的位置，此刻却变成宋微之执笔而立！
画像中的宋微之突然眨了眨眼。他手中画笔往我脚下一指，青砖地面顿时化作粘稠的墨潭。无数骷髅手臂从墨汁里伸出，指甲上还粘着未干的朱砂颜料。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我甩出五帝钱布成金锁阵，铜钱却被墨汁腐蚀成绿锈。危急时刻，怀中古镜自主飞旋，镜光在墨潭照出个发光的八卦阵眼。
纵身跃入阵眼的刹那，墨潭下传来万马奔腾之声。再睁眼时竟置身荒漠，空中悬着轮血月，月中有座颠倒的道观——正是我修行之所！
沙丘突然隆起，钻出上百个陶土人偶。它们面部空白，双手却持着真实的桃木剑，摆出的竟是本门失传己久的"七星诛邪阵"。领头的人偶空白脸上浮现出师父的面容，开口却是宋微之的声音："师侄可知，你师父当年也爱用活人试阵？"
我心头巨震，袖中桃木剑险些脱手。人偶群趁机变阵，剑锋全部指向我眉心命宫。沙地开始塌陷，流沙中浮现出可怕画面：二十年前的雨夜，师父将哭嚎的幼童按进洗墨池，池水翻涌间浮起张空白人皮...
"幻由心生，破！"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眼前的荒漠景象顿时龟裂。真实世界中，我正站在宋宅地下密室的青铜门前，手中翡翠画轴不知何时变成了半截人骨！
门内传出熟悉的研磨声。透过门缝窥视，只见宋微之背对门口正在调色，他的颜料碟里盛着的...是凝固的脑髓！画架上绷着张巨型人皮，正在绘制的赫然是我昨日在道观庭院布阵的场景。
"就知道你会来。"宋微之突然转头，他的左半张脸正在剥落，露出下面师父的面容！"师兄当年把我封进画壁时，可没说过会派徒弟来超度。"
我踉跄后退，怀中古镜"当啷"落地。镜光扫过密室墙壁，照出十二具悬空的水晶棺。每具棺椁里都躺着个与师父容貌相同的道士，他们心口插着不同颜色的画笔，最末那具空棺的铭牌上，赫然刻着我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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