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在掌心沁出海水咸腥。我蹲在南海码头翻检渔获,鳞片状暗纹在夕阳下泛着诡谲的蓝。三天前,当我在沉香棺夹层发现这枚玉珏时,罗盘指针就在东南方向震颤不休。
"道长要租船?"赤膊船老大嘬着水烟打量我,"这个时节敢出远海的,只有陈九斤的铁皮船。"
顺着他的烟杆望去,码头尽头泊着艘锈迹斑斑的渔船。船头供着个怪异神龛:褪色红绸裹着半截焦黑木雕,看轮廓像是女子环抱婴孩。更奇的是桅杆上挂满贝壳,风过时竟发出类似呜咽的哨音。
我正要上前,腕间海棠刺青突然灼痛。李慕白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西装革履与渔港格格不入:"罗盘显示蓬莱水界有异动,张道长不介意多个帮手吧?"
我眯眼看他西装内袋露出的铜钱红绳——那是用镜中女子遗留的红绳重新编织的。自海棠劫后,这家伙突然通晓奇门遁甲,怕是前世记忆正在苏醒。
子时,铁皮船在浓雾中启航。陈九斤往海里撒着纸钱,嘴里哼着闽南语小调。我辨出词句悚然一惊,那分明是《祭鲛女》:"月娘月光光,鲛人泪成霜,郎君薄幸喂鱼皇..."
"小心!"
李慕白突然将我扑倒。一道巨浪轰然拍在甲板,腥咸海水里裹着团银发。陈九斤发出非人惨叫,我抬头看见他脖颈缠满发丝,正被拖向船舷!
"天地玄宗,金光速现!"我甩出墨斗线缠住桅杆。墨线绷首的瞬间,整艘船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李慕白掏出铜钱剑斩向银发,剑身却穿过发丝如同斩雾。
"是蜃气!"我咬破指尖在眉心画出血符。幻象褪去,只见陈九斤好端端在掌舵,而李慕白的铜钱剑正抵在我咽喉!
冷汗浸透道袍。腕间海棠刺青突然绽放幽光,眼前浮现出海底景象:珊瑚丛中沉没着唐代制式的楼船,甲板堆满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玉珏...
"右满舵!"我朝陈九斤大吼,"水下有沉船阵!"
话音未落,船底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李慕白扑到船舷边,瞳孔骤缩:"不是沉船...是墓碑!"
月光刺破浓雾的刹那,海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色石碑,碑文皆用鲛人泪刻就,在夜色中荧荧发亮。陈九斤突然跪地磕头如捣蒜:"鲛娘娘恕罪!我们这就返航!"
己经迟了。船身猛地倾斜,无数苍白手臂攀上船舷。我这才看清那些根本不是手臂,而是长满吸盘的触手!李慕白扯开领带露出锁骨处的海棠刺青,刺青竟化作藤蔓缠住触手:"是太岁!这东西该在归墟..."
触手突然分泌出黏液,藤蔓瞬间枯萎。浓雾中传来飘渺歌声,曲调正是《祭鲛女》!我掏出玉珏高举过头,海水应声分出一道深渊,渊底隐约可见水晶宫阙。
"抓紧!"我拽住李慕白跳向深渊。失重感持续了约莫半柱香,再睁眼时己置身海底洞窟。洞壁镶满夜明珠,映得潭水翠如猫眼。潭中央浮着具水晶棺,棺中鲛女银发逶迤,尾鳍残缺不全,双手交叠处放着块与我手中一模一样的玉珏。
"原来是一对同心珏。"李慕白指着鲛女心口。那里插着半截焦黑木雕,正是铁皮船神龛里缺失的下半部分!
我忽然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涌来:唐天宝七年,我奉命镇压南海鲛祸,却与鲛人族公主暗生情愫。为保族人,她自愿被镇在归墟,临别前赠我双珏许下来世之约...
"师父终于想起来了?"
幽潭泛起涟漪,潭底升起个鲛人少年,眉眼与海棠劫中的花魄一般无二!他抚摸着水晶棺轻笑:"当年您剜心作阵眼时,可想到自己的转世会来解阵?"
李慕白突然闷哼跪地。他心口浮现出海棠纹路,根系正顺着血脉蔓延——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十年阳寿咒!鲛人少年吐出颗莹蓝明珠塞进他口中:"以鲛人心头血浇灌的海棠蛊,唯有用归墟之水..."
话音戛然而止。少年心口透出半截桃木剑,剑柄握在陈九斤手中!这船老大此刻面目狰狞,周身笼罩黑雾:"等了七百年,终于等到镇海珠现世..."
鲛人少年化作泡沫前,将明珠拍入我眉心。无数记忆涌入灵台,我终于看清当年真相:陈九斤的前世竟是助我布阵的师弟,他私吞镇海珠导致大阵残缺,害得鲛人族几乎灭族!
归墟开始崩塌。我背起昏迷的李慕白冲向水晶棺,鲛女尸身突然睁眼,残缺尾鳍牢牢缠住陈九斤。在潭水淹没头顶的刹那,我将两枚玉珏合二为一...
再醒来时躺在医院,护士说我们在台风天被冲上岸。李慕白指着电视瞠目结舌:新闻正在报道南海打捞起的唐代沉船,而镜头里主持考古的教授,脖颈处隐约可见鲛鳞纹路。
夜深人静时,我摊开掌心。归墟之水在血脉中游走,倒计时却并未停止——海棠蛊与鲛人泪在我体内达成微妙平衡,而墙上的日历显示,距离三十岁生辰还有整整七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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