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过后的第三个酉日,我在给祖师爷上香时,香炉突然"啪"地裂成两半。香灰撒在供桌上,诡异地聚成个"當"字。正当我疑惑时,道观大门被撞开,村里的赵铁匠跌跌撞撞冲进来,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当票。
"张道长!救救我闺女!"赵铁匠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把乌黑的长发——发根还带着血丝,"今早发现小荷昏迷不醒,枕头上全是这头发..."
我捻起几根头发对着光看,发丝中段隐隐透着暗红,像浸过血。更奇的是这些头发没有半点阴气,反而带着股奇异的檀香味。
"你当了什么?"
赵铁匠眼神躲闪:"就...就当了把小铁锤..."
我两指并拢按在他眉心,触到一片冰凉——他的命火弱得就像风中的蜡烛。掀开他衣领,后颈处有个暗紫色的印记,形如铜钱却带着锯齿。
"这是阴司印。"我心头一凛,"你去的那家当铺,是不是只在子时开门?"
赵铁匠脸色唰地白了。原来半月前村里来了个黄姓商人,在村口槐树下开了间小当铺。奇怪的是这当铺白天门窗紧闭,只有午夜才亮起盏绿灯笼。但给出的价钱比县城当铺高三成,还能"以物易物"——据说杀猪的张五用把杀猪刀,换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带路。"我抓起桃木剑和褡裢,"再去看看你闺女。"
赵小荷的卧房弥漫着浓烈的檀香。十六岁的姑娘躺在床上,满头青丝己脱落大半,剩下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我掀开被褥倒吸冷气——她的指甲全部脱落,指缝里长出了细小的蘑菇!
"不是普通鬼祟..."我蘸了点蘑菇上的露水尝了尝,舌尖立刻尝到股腥甜,"这是阴间的'活当',你当了女儿的阳寿!"
赵铁匠"扑通"跪地,终于坦白:他当了女儿五年阳寿换块"玄铁",实际是贪图当铺许诺的打造神兵利器的秘方。我让他取出当票细看,纸质薄如蝉翼却撕不破,背面用朱砂写着蝇头小楷:"活当利息,每日发落甲,三日落发,五日生菇,七日魂归地府"。
"今日第几日?"
"第、第五日..."
我急忙画了张续命符贴在小荷额头,符纸刚贴上就自燃起来。换用七星灯阵,灯火却变成诡异的绿色。正当一筹莫展时,小荷突然睁眼,瞳孔缩成两个黑点:"时辰到了...该收利息了..."
声音苍老得像个老妪。她猛地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甩出三枚铜钱打在她眉心,她尖叫着松手,床底突然涌出大量黑发,潮水般漫向门口。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桃木剑斩向发潮,黑发却像有意识般避开剑锋,转而缠上赵铁匠的双腿。他惨叫着被拖向床底,我急忙将祖师印往地面一按——黑发"嗤"地冒起青烟,缩回床底深处。
"今晚子时,"小荷的嘴一张一合,发出非人的声音,"带本票来赎..."
窗外槐树沙沙作响,我这才发现赵家院里有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焦黑的树洞,形状恰似一张咧开的嘴。
子时的梆子刚响过第一声,我己站在村口槐树下。月光惨白,照出间挂着绿灯笼的小瓦房,门楣上"黄记当铺"的匾额泛着磷光。最奇的是白天经过这里时,分明记得是块空地。
"吱呀——"
门自动开了条缝,阴冷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屋内点着盏人皮灯笼,柜台后坐着个穿绛紫长袍的老者,十指戴着九个金戒指,正用把小锉刀修磨指甲。
"稀客啊。"老者抬头,琥珀色的瞳仁在黑暗中发光,"张道长是来典当还是赎当?"
我心头一震。这双眼睛我认得——二十年前师父羽化那晚,我在他留下的《幽冥录》插图里见过,是阴司"活当司"的主事黄西爷!
"来赎赵小荷的阳寿。"我将当票拍在柜台上。
黄西爷用长指甲挑起当票,似笑非笑:"连本带利,需用三十年阳寿或至亲骨肉来抵。"他忽然凑近,檀香味里混着腐臭,"我看令徒的八字就不错..."
我袖中桃木剑己抵住他咽喉:"阴司当铺不得强取活人阳寿,这是规矩。"
"规矩?"黄西爷大笑,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金牙,"白纸黑字画了押的!"他猛地展开当票,背面浮现出血字:"自愿以血肉至亲为质"。
我这才注意到当票角落有个针尖大的血点——赵铁匠画押时被刺破手指滴了血,这滴血被法术放大了千万倍,成了契约核心。
"不过..."黄西爷的金牙闪过寒光,"张道长若愿当掉'慈悲心',我倒可以通融..."
话音未落,桃木剑己穿透他胸膛。没有血,只有缕缕黑烟从伤口冒出。黄西爷若无其事地拔出剑还给我:"你们龙虎山的道士,脾气都这么爆?你师父当年也..."
"少废话!"我甩出五帝钱布成困阵,"立刻解除赵小荷的契约!"
铜钱刚落地,柜台后的多宝阁突然转开,露出上百个贴着符纸的陶罐。每个罐子里装着不同脏器——有跳动的心脏、蠕动的胃囊、甚至布满血丝的眼球。最前排的罐子上都贴着村里人的名字:张五的罐子里是半截舌头,李寡妇的罐子里是两只耳朵...
"活当活当,当然要'活'的才值钱。"黄西爷抚摸着赵小荷的陶罐,里面是一缕缕头发和指甲,"这些人自愿典当感官、情感甚至记忆,就为换一时富贵。"他忽然敲敲张五的罐子,"比如这位,当了味觉换媳妇,结果发现娶回来的是只画皮鬼..."
我强忍恶心指向角落一个盖红布的罐子:"那是什么?"
黄西爷脸色微变,但己迟了——我剑尖挑开红布,罐身上赫然写着"张清源"!罐中悬浮着颗晶莹的泪滴,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磅礴的法力波动。
"你什么时候..."我猛然想起三年前中元节超度百鬼时落过一滴泪,当时感觉有东西在暗处窥视。
黄西爷的金戒指"咔咔"作响:"阴司当铺无处不在。"他忽然抓向我的罐子,"既然被发现了..."
"轰!"
祖师印自怀中飞出,金光将多宝阁炸得粉碎。陶罐破裂的瞬间,整个村子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张五突然尝到满嘴血腥,李寡妇听见了亡夫的诅咒,而赵小荷的罐子碎裂时,远在赵家的她发出一声长啸。
"你完了!"黄西爷的面皮开始剥落,"这些活当利息己收百年!"
我冷笑着一剑劈向柜台,露出下面旋转的阴阳鱼——果然如此!所谓当铺其实是阴阳两界的夹缝,这些陶罐都是障眼法,真正的契约在阴阳鱼眼里。
"赵铁匠!"我朝门外大喊,"要想救女儿,就对着阴阳鱼说真心话!"
躲在槐树后的赵铁匠连滚带爬进来,对着阴阳鱼痛哭流涕:"我混蛋!我贪心!我不该拿闺女阳寿换破烂铁..."他每说一句,阴阳鱼就转慢一分,赵小荷的名字渐渐从鱼眼中浮现。
黄西爷暴怒地扑来,身形暴涨至屋顶高,九枚金戒指化作九条金蛇。我抖开鬼嫁衣挡住金蛇,同时将桃木剑插入阴阳鱼眼——
"咔!"
阴阳鱼停转的刹那,所有陶罐的碎片腾空而起,像时光倒流般重新拼合。村民们典当的东西纷纷飞回主人体内,而黄西爷惨叫一声,浑身冒出青烟。
"以物易物,天公地道。"我抽出师父留下的判官笔,在虚空写下"封"字,"这些阳寿情感,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黄西爷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他怨毒地盯着我:"你以为赢了?这些凡人迟早会再来..."话音未落,槐树洞突然产生巨大吸力,将他吸入树心。当铺像融化的蜡般坍塌,最后只剩那盏人皮灯笼飘在夜风中。
天亮后,村民们在槐树下发现个新坟,碑上无字,只刻着个当铺符号。赵小荷的头发重新长出,只是额前永远留了撮白发。而我在整理褡裢时,发现多了张空白当票,背面用朱砂写着:
"债,总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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