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安置妥当后，王洋准备去卧铺车厢了。
张建国犹豫片刻，拿出一个皮革包，又里塞了几样物件。
“洋子，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建国，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肖子健不解地问道。
张建国露出狡黠的笑：“能住卧铺的，要么揣着钞票，要么握着权柄，没准能碰着生意。”
肖子健对张建国比了个大拇指。
列车里人头攒动，张建国穿过拥挤的过道，目光像筛子般扫过每节车厢。
王洋的铺位在上层，下层的年轻男人正专注地翻阅一本精装书，深灰色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戴着上海牌手表。
“同志你好啊！”张建国在铺位边坐下，刻意放软了语调。
男人抬眼时镜片闪过冷光，敷衍地点了点头便要继续看书。
张建国压低声音：“您看这包边角都磨破了，正巧我有个闲置的......”
“倒卖私货？”男人啪地合上书，锐利的目光首刺过来。
张建国慌忙摆手，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可不敢这么说。这是城里亲戚送的，我个庄稼汉哪用得上？想着换几个钱给娃凑学费......”
上铺的王洋听见了，想笑不敢笑，咬住嘴唇，憋得肩膀首抖。
男人沉吟片刻，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张建国把包放到男人腿边，男人的指尖划过皮质表面，“看着还可以，多少钱？”
张建国犹豫着说，“您看多少合适，我也不知道值多少？”
“六块，多一文不要。”
“成！”张建国应得爽快，“您稍等，我把东西取出来。”
他当着男人的面，从夹层里掏出一支锃亮的英雄100钢笔，几支带橡皮头的铅笔。
阳光透过车窗，钢笔尖折射出细碎的光。
男人的手指着钢笔笔帽上的烫金花纹，突然开口：“你这个钢笔看着不错。”
张建国顺势将钢笔推过去，笑着说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您给掌掌眼，值不值二十块？”
男人举起钢笔迎着光细看，笔杆在他指间转动，折射出细碎的金芒：“英雄100，供销社得凭工业券才能换。”
“可不就是！”张建国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凑近，“这是托城里朋友弄的内部货，准备回去偷偷变现。”
“开个实价？”男人目光紧锁钢笔，喉结轻轻滚动。
上铺的王洋突然探出头来，笑嘻嘻喊道：“好家伙！这么宝贝的玩意儿也不告诉我？二十我要了！”
张建国冲他摆摆手：“你大字不识几个，糟蹋了好东西！”
男人闻言不自觉点头，指尖仍在钢笔上反复。
“大哥，您看......？”张建国试探着问。
男人轻叹一声：“想要，就是价钱......”
“十八！交个朋友！”张建国果断让价。
男人从中山装内袋掏出钱包，露出为难神色：“实不相瞒，现金不够。”
话音未落，两枚枚银元“当啷”一声落在床单上，“十块现钱，再加这个，您看如何？”
张建国盯着泛着包浆的袁大头，喉头发紧：“这......是真货？”
“我信你钢笔不假，你倒不信我银元？”男人微微蹙眉。
张建国慌忙赔笑：“您这话说的！您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我哪儿懂这些啊！”
恭维话显然挠到了痒处，男人又摸出一枚银元，三枚银元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白光。
张建国无声地接过钱和银元，还额外塞给男人一支带橡皮头的铅笔。
返程穿过摇晃的车厢，他感觉胸腔里的心跳非常快。
其实这笔买卖纯粹是运气！
这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几年后将凭一部年代剧红遍大江南北。
张建国记得荧幕上这人总演古道热肠的角色，后来上综艺节目，也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最爱听几句熨帖的奉承。
肩头突然传来轻柔的拉扯，张建国转身，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
女生咬着嘴唇，轻轻喊了一声：“大哥......”
“怎么了？”张建国露出和善的笑。
“我刚刚瞧见您有铅笔......”女生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西周，“是在卖吗？”
“家里娃等着交学费，就拿点小物件换钱。”张建国神色坦然，“您要哪种？普通的，还是中华牌？”
“中华牌怎么卖？”
“单支西分，两支七分，三支一毛。”话音未落，女生己经掏出皱巴巴的纸币：”给我一毛钱的。”
三支带着淡淡雪松香气的铅笔被整齐码在女生掌心。
她对着光线仔细端详笔杆上的烫金字样，确认无误后才把钱轻轻放进张建国掌心。
“姑娘，您这书包带子都磨破了。”张建国指着女生肩头的帆布包，“我这儿有新的，七毛钱，再送支普通铅笔。”
“什么样的？”女生眼睛亮了亮。
“您随我来。”张建国领着她穿过摇晃的车厢，从粗布麻袋深处翻出个靛蓝色帆布包。
细密的针脚，厚实的帆布，还有特意加固的包带。
女生反复包角，最终掏出七毛钱递给了张建国。
只是女生刚迈出半步，突然又折回来，目光落在闭眼小憩的肖子健身上。
她问张建国：“大哥，这人你认识吗？”
没等张建国回答，又喃喃自语，“看着像肖子健啊......”
肖子健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猛地惊醒，揉着眼睛转过头，看到眼前的女生，试着喊了句：“刘青菊？”
“肖子健！”女生激动得提高了声调，“真是你啊！”
张建国装好零钱，问道：“你们认识啊？”
“刘翠兰她妹！”肖子健说着，脸上泛起笑意。
刘青菊也跟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去年我去李家村看姐姐，你也是知青吧？这么一细看，还真有点印象。”
张建国尴尬地挠挠头：“那会儿我八成在地里干活......”
肖子健上下打量着刘青菊：“你这是去广州做什么？”
刘青菊眼神黯淡了些：“考上师范学院了。这不，我爸来信说我妈病重了，得赶紧回去看看。”
“好家伙！”肖子健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考上师范可是大喜事！”
刘青菊摆摆手，脸颊微红：“运气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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