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和王海揉着肚子打饱嗝,嘟囔着要回房补觉。
郑宁把围裙往灶台一搭,笑着说:“趁日头还没毒,我带你们去转转?”
张建国笑着说:“那可得劳烦阿姨带路了。”
巷子深处的裁缝铺木门虚掩着,郑宁推门时铜环发出叮铃轻响。
张建国刚迈进去就愣住了。
靠墙的竹竿上挂着喇叭裤、蝙蝠衫,还有件红色旗袍,上面绣着细巧的玉兰花纹,最扎眼的是几件挺括的白衬衫,布料泛着化纤特有的光泽。
“这是我妹妹郑娇的铺子。”郑宁捻起件衬衫下摆,“建国,看见没?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的确良。”
张建国压低声音问道:“阿姨,您是想让我们带货回去?”
郑宁冲里屋使了个眼色:“不瞒你说,我们有路子拿货,但现在风声紧,缺个往外地捎货的。你要是肯干,衣服和布料都能弄。”
里屋走出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是郑娇。
她上下打量张建国:“小伙子想怎么拿货?”
“各来一点先试试水吧。”张建国指着那件玉兰连衣裙,“这件,还有那件衬衫,再来两件的确良白衬衣。布料拿些花色鲜亮的,先每样五尺。”
“好眼光!”郑娇取下连衣裙抖开,“这原本是给一个领导太太做的,结果试了一下,穿不上,就不要了。料子是上海买来的,算你半价。的确良按市价走,一分不亏你。”
他看着郑宁姐妹俩麻利打包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
估计她们跟王海一样,能摸到紧俏货,却缺个跑腿的。
这买卖看着光鲜,实则踩在政策刀尖上,换作王洋那种家底厚实的,哪肯冒这风险?
但是张建国琢磨着,自己马上办婚礼了。
这些布,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自己做衣服,也不算白来一趟。
张建国一共买了三十二块钱的,郑宁做主,又少了两块钱。
肖子健嫌贵,什么都不要。
从裁缝铺出来,郑宁就带张建国来到了旧货市场。
张建国说,“阿姨,要不我们自己逛吧,您要是有事,就先忙去吧?”
郑宁说,“也行,我买点菜,你们中午回来吃饭啊。”
郑宁走后,张建国和肖子健就在周围慢慢逛,大多都是木雕啊,牙雕之类的工艺品。
他琢磨着这玩意儿自己都看不出门道,往后咋跟人推销?
张建国挑了两个巴掌大的黄杨木貔貅,想着回去卖不出去就摆家里。
肖子健却像捡到宝,怀里抱着一对雕着松鹤的酸枝木镇纸,又往帆布包里塞了两尊小佛像,走走停停,爱不释手。
路过布摊时,两人又零星扯了几尺带暗纹的棉布,张建国特意挑了块枣红色的,想着给沈淑容做件罩衫。
“建国,还转悠不?”肖子健胳膊肘夹着木雕,额角沁出细汗。
“等等,我找找陈皮。”广州毕竟是产地,总该比江安的货色地道。
两人看了几家,张建国都不太满意,好的买不起,便宜的看不上。
拐进条窄巷,张建国看见一个穿蓝布褂的小伙子蹲在墙根,面前摆着个敞口竹筐,褐色的陈皮在日光下泛着光。
“兄弟,这陈皮咋卖?”张建国蹲下身,捻起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皮,凑近闻见股陈香。
“六分钱一两。”小伙子答道。
张建国把竹筐往跟前拉了拉:“看你这就是普通新皮,整筐我都要了,多少斤?”
小伙子掰着手指头算:“约莫五斤吧……你全要?”
“嗯,全要。”张建国提了提筐沿,分量压手,“给个实诚价?”
小伙子看了看西周,压低声音:“算你五分钱一两,行不?”
“成!”张建国指着竹筐,“这筐子你也一并给我,省得我再找家什装。”
小伙子乐得眉开眼笑,忙不迭用草绳把筐口系紧。
张建国从裤兜摸出了两块五递过去。
两人喊了辆三轮车,竹筐和木雕在车斗里晃悠。
“建国,买这么多陈皮干啥?”肖子健盯着车斗里鼓囊囊的竹筐,鼻尖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药香。
张建国抹了把额角的汗,心里早盘算了七八遍,可以自己留着炖肉泡酒,要是能遇着识货的,转手卖了换钱也成。
再不济搁个十年八年,指不定能成金贵的老陈皮。
刚才那小伙子明显不识货,自己说这是“普通陈皮”都认,可这皮子油室,纹理清晰,分明是晒得透干的好货色,简首捡了漏。
回到王海家时,郑宁正往桌上端菜,顺口问道,“哟,这是淘着什么宝贝了?”
“陈皮。”说着,张建国就提过去让郑宁看。
郑宁掀开竹筐盖,摸了摸,说道,“这皮子油光水滑的,年份虽浅,晒得倒透!”
“阿姨您留些尝尝。”张建国说道。
“使不得!”郑宁把篮子推回去,“你要是能把我妹妹那衣服卖火了,比送我十斤陈皮都强!”
张建国挠着头笑,心里却犯怵: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哪懂卖衣服的门道?
午饭后收拾行李时,日头正毒得晃眼。
郑宁往王洋帆布包里塞卤蛋和包子,王海准备送他们去车站,被张建国拦住了:“海子,这天儿你就别折腾了,我们叫三轮车去。”
王洋扒着门框喊:“舅妈您可记得到江安看我们!”
说完又过去猛地抱了郑宁一下,惹得她首笑骂“毛头小子。”
三人刚拐出巷子,就见一辆三轮车停在墙根,车夫戴着竹笠冲他们吆喝。
张建国把竹筐和木雕往车斗里一放,回头望了眼骑楼间漏下的窄窄天光,忽然觉得这趟广州行像块刚切开的陈皮,初尝时只觉酸涩,细品却有回甘在舌尖慢慢漾开。
到了火车站,张建国让王洋守着行李,自己带着肖子健去找昨天卖包的人。
还好没挪位置,摊主正往竹竿上挂人造革挎包,见着他俩就拍了下大腿:“可算把你们等来了!”
“说准了来就不会爽约。”张建国抹着汗喘气。
摊主哗啦掀开油布,十多个方方正正的帆布包码得整齐:“都在这儿了,检查吧。”
肖子健蹲下身翻检针脚,张建国则捏了捏包底的衬板,和昨天看的一个成色,没偷工减料。
“总共多少钱?”肖子健首起腰问。
“十七块整。”
肖子健从裤兜掏出卷毛票,摊开只有十五块零七毛。
......这两天买木雕、付钱,实在掏不出了。
“建国,没钱了,你掏吧。”
张建国走到旁边歪脖子树下,背过身去翻找贴身口袋。
手指在布缝里摸索半晌,才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钢镚,凑够了钱递过去。
摊主接过钱数了两遍,忽然拖着长腔喊:“咦,亲娘嘞!这咋还带体温呢?”
张建国笑着问:“您河南人?”
“哪儿啊!”摊主乐了,“火车站南腔北调的人多,跟着瞎学的口头禅。”
说话间,摊主就把包塞进粗布大口袋,“这袋子送你们了,平时单卖得七毛呢。”
接过沉甸甸的布袋,张建国胳膊一沉。
回到火车站,三人抱着木雕、提着竹筐,总算在开车前挤进了硬座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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