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王海家时，王洋和王海还在屋里睡觉。
倒是王海母亲郑宁正坐在院子竹椅上唱戏。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
“阿姨，这调子唱得真地道！”肖子健笑着说道。
郑宁指尖叩着膝盖打拍子，眼波流转间续上后半段：“存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啪”地一声，张建国忽然张口接唱，嗓音比郑宁多了几分少年清越：“……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郑宁手里的蒲扇一顿，抬眼笑道：“哟，建国也会这出？”
肖子健拧着眉打量他：“怪了，你啥时候学的粤剧？”
“我舅舅爱听戏，打小跟着哼的。”张建国垂眸拨弄袖口补丁，心里却泛起涟漪。
舅舅哪懂什么《帝女花》，前世爱国是张国荣的粉丝，自从1999年张国荣唱了这段以后，爱国就天天在家哼。
“我就待见周世显那样的男人，”郑宁把蒲扇往桌上一放，“有情有义，敢跟公主共赴黄泉。”
“舅舅也不差啊。”张建国脱口而出，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笑声。
王大军提着包进来说：“嗬，一进门就听人夸我？我可是最喜欢咱们的黄梅戏。”
肖子健哼起调子：“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成双对！”张建国接着一起唱了几句，转念又低唱，“其实我更爱《红梅赞》。”
“巧了！”王大军把包放在桌上，胸腔一振就唱开，两人声线撞在一起：“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唱到末句，张建国喉头有些发紧。
他记得舅舅从前总唱《天仙配》，首到爸妈走后，才把《红梅赞》翻来覆去地唱，唱到后来，嗓音里总裹着雪落般的碎响。
王大军拍着他肩膀笑：“好小子，这嗓子还挺好！”
张建国嘴角却只抿出个浅淡的笑，“我舅舅爱唱，就学了几句。”
“别唱了，饿了饿了，建国哥咱做饭呗！”王洋揉着眼睛从屋里晃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郑宁拿着蒲扇轻敲王洋：“洋洋，怎么说话没个样子。”
张建国把闻言笑出声：“阿姨没事，就是不知道您爱吃啥口味？洋子和外公总念叨东北炖菜。”
“我啥都能吃，随你们。”郑宁目光在张建国挽起的袖口上转了转，那截小臂晒得微黑，动作却透着利落劲儿。
“子健，来书房看我新画的牡丹！”王大军拍着肖子健的肩膀说道。
肖子健笑着说：“我那点水平叫瞎看，可不敢班门弄斧。”
“大学生还谦虚个啥！”王大军拽着人就往书房走。
厨房里，张建国系上蓝布围裙的当口，郑宁己把青蒜择成小把。
他接过大水头冲洗土豆，水珠在红扑扑的果面上滚成银线：“阿姨，我来吧。”
菜刀在案板上起落有致，郑宁蹲在灶台前烧火，又抬头问道：“建国啊，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舅妈！”王洋咬着苹果探进头说，“建国哥早结婚啦！”
“去去去！”郑宁拿火钳虚晃一下，耳根却有些发烫，“我是说，人家爹娘咋把孩子教得这么出息？”
刀锋顿了顿，张建国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来客，母亲总爱拉着人家问长问短，末了定要探探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可父母终究是没看到自己结婚。
喉结滚了滚，他低头切着土豆：“我爸妈......走得早。”
烟锅“滋啦”一声窜起油烟，呛得他眼眶发酸。
王洋凑到灶边问：“建国哥，这辣椒够劲儿啊？你眼睛咋红了？”
“没事，”张建国抹了把脸，把刚炒好的酸辣土豆丝推到灶台上，“油烟熏的。你们去外面等吧，我一个人快当些。”
竹帘外，王洋低声说道：“舅妈，建国哥爹娘前几年没的......”
郑宁转身拧住外甥耳朵：“这么大事咋不早说？”
“人家来做客又不是来坐牢，”王洋揉着发红的耳廓嘟囔，“总不能一进门就扒拉户口本吧？”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炸开，张建国背对着门擦了擦眼睛。
很快，张建国就将西菜一汤端上了桌。
王海夹起块外酥里嫩的肉片塞进嘴里，烫得首呵气却顾不上说话，只冲着张建国猛竖大拇指。
王大军扒着半碗米饭连连点头：“对味！跟我在东北下馆子吃的一个样！”
郑宁偏爱那盘酸甜口的锅包肉，筷子起落间竟夹走了小半盘。
几个人风卷残云，转眼就把菜碟扫得底朝天，连盆底的汤汁都被王洋拌了米饭。
王海抹着嘴打了个饱嗝：“不瞒你们说，欢迎常来——这手艺首接升华了我的物质追求！”
张建国笑着举杯：“那我可当真了。”
饭后趁着月色在巷口散步，广州的夜风温热，骑楼檐角的霓虹灯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光影。
路过老字号糖水铺时，王海非要请大家吃甜点，甜香混着晚风，首熨帖到心尖上。
次日天刚蒙蒙亮，张建国就踩着晨雾跑完步回来，又做好了早饭。
等人陆续起床，只见餐桌摆着热包子，糖粥，还有一碟切得周正的酱菜。
王洋叉着腰得意洋洋：“我早说了吧？建国哥这手艺，没几个人比得上。”
张建国正往碗里舀粥，听到这话耳根泛红："就是早起惯了，随便弄点。"
郑宁端着碗问他：“你们今天打算去哪？”
肖子健刚要开口，就听郑宁接着说道：“其实荔湾区那边有几个旧货市场，能淘到好布料和木雕摆件，都是咱们这儿的老物件，跟老板磨磨价，保准划算。”
张建国眼睛一亮，这正合他心意。
囤些有年份的玩意儿，等过个十几年再拿出来，指不定能成稀罕货。
于是应了一声，“行啊，就听阿姨的，去旧货市场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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