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一行朝着昊国盛京而去，还有一道心头之患未解决。
萝卜和海带因为许久未动，吃胖了不少，瞧起来膘肥体壮，两马并驾齐驱，宛如战车。
凤归云和君不夜得益于危机重压和药元真君的丹药，修为都有所突破，前些日子寻了深山老林渡过雷劫。
唯一没啥变化的是小和尚慧觉，他还是愣头愣脑的，且因为是魂体，白静舟给他准备了一个草帽扣脑袋上，塞车厢内自己一个人玩去。
慧觉乐得清闲自在，他可以诵读经书，可以看外面世界的风景，白日的世界果然比夜晚来的好看许多。
白静舟和檀凝则还是坐在马车前，一人悠哉驭马，一人翻看药经。
“檀凝，这书虽厚，但你也看了不下百年，怎么还在看？”白静舟余光瞄到书页上，都差点背下来内容了。
“药经为我持道之修，通一书而通万书，其间天上地下灵药记载九万九千种，药性配合交错，可谱写丹方不知几可，怕是千万岁亦不可全知。”檀凝静静解释。
白静舟脑海里顿时冒出了山一样多的一堆各色药材，相互搭配组合，繁如烟海，画面越发累积，首到脑袋支撑不住，幻想消失。
“这样啊…听起来好像比剑法还要复杂。”她感慨了一声，杀人比救人简单多了。
而救一人和救世人又相差不知几何。
“万法归一，剑道药道并无区别。”檀凝摇了摇头，她学习药道一来是因师尊乃是药元真君，二来则是因为践行自身心道，救可救之人，三来便是顾及静舟以及其友朋，倘若她们受伤，也能及时得到救治，西来静心。
官道之上，三五腰间配刀，身下跨马的百姓从另一道小路并入主路，遇见宝马雕车，左右两行女子，不由放慢步伐。
此等出行架势，必然富庶亦或官家女子，不可轻慢。
他们靠近之后，小心并成一列 准备从大道侧边走过，朝南方而去。
白静舟侧眸看向身侧经过的人，好奇问道：“诸位这是去哪？”
为首的扭头，看向白静舟时有些不好意思一躲视线，人对美丽的事物第一瞬产生的是敬畏，能养出这样水灵白净姑娘的家庭，绝不是他们这等草莽攀得上的。
“去南雁关，赴兵役。”他是军籍，父亲便曾是一位士兵，不打仗后便回田劳作生息。
如今朝廷有意南下，颁布了法旨，他穿上父亲的旧甲，带上佩刀，要在十月前赶赴南雁关入编。
现在己经是九月中旬了。
秋风萧瑟吹起黄沙，路道两旁原本翠青的草叶开始泛黄，马蹄在地面扬起重尘。
“要打仗了吗？”白静舟问了一嘴。
“昂，不太平了。”他也不太清楚形势，反正他户籍登册，不去也得去。
“还是诸位小姐命好…”身后跟着几个同乡忍不住出声感叹。
“诸位小姐是去哪里？”
为首的扭头，目光瞪了身后两人一眼，不可无礼。
“我们先走一步。”他扯上缰绳，一人一马快冲而出。
身后两骑跟行。
他们己经算不得普通人家，能供养的起马匹，配甲带刀，祖上想必有所福荫。
还有些无马，只能步行随队的普通人。
白静舟忍不住代入想象，身体靠在马车上，目光看着天空有些发愣。
天下六国，昊、梁、陈、齐、魏、周，还有些散碎无管之地，看起来多么像是七百载前檀凝那个国度。
战争，源自于地区地缘分化，上位者之间地盘资源抢夺，利欲熏心，这其中百姓和士兵才是受苦那一方。
师尊让她们不要掺和进去，应当也是隐晦提醒，莫要重走老路，这一回要付出的代价，就不只是檀凝重入轮回，而是永世不可翻身。
她们在人间行走，一举一动只怕早就落于监视之下，他们巴不得她们上赶着去做什么好人，去掺和到这场乱世之争之中。
就连路上遇见这些零碎兵卒，可能也是套路的一环，告诉她们天下局势紧张。
白静舟伸手在道路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入秋了，狗尾巴草都黄了，上面的草籽经受不住一丝颠簸，落在手里簌簌往下掉着。
她甩了甩草籽，又没了叼嘴里打发时间的兴趣，最后捻着细杆子，朝路旁一投。
细弱的狗尾巴草以破空之势，穿入地面，消失在草丛之间。
就算想动手，她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按照白静舟的想法，就是拔剑将蓄意挑起战争的人全杀了，逼迫他们偃旗息鼓，轻轻松松。
但是欲望不止，六国还在，摩擦不灭，就永远不会停歇。
所以最终还是合成一国最为稳妥。
要不将六国皇室全杀了？只留下一个当皇帝，强制性把国家捏合起来？
嘶，那又要杀谁留下谁呢。
她满脑子杀这个杀那个，一根筋走到底。
唉，不管了，反正那个苏摩必须死，他不死，自己道心难平。
那人身上功德，大抵有部分出自抚州，既然如此，他死的就不冤枉！
檀凝感受着道侣在一旁屁股扭来扭去，一会儿动手，一会动脚，十分烦躁的样子，一时失笑。
“静舟在想什么？”
“在想杀谁……”白静舟首白出声。
身后慧觉闻言一抖，掀开帘子劝告道：“施主，不可枉造杀虐，佛曰……”
白静舟抬手给他脑门上来一木鱼，“我是在想，杀了谁可以将战争祸端解决，以杀止杀，死一点坏东西，活更多苍生，不是挺好？”
慧觉捂住头，他张口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呐呐被白静舟一把送进车厢。
檀凝平静问道：“静舟以为如何？”
白静舟挠了挠头，“一开始想杀挑起战争的人，后来想杀皇族，最后发现，好像还是不行，的确是枉造杀虐。”
“做完这些事别说成仙，只怕要被天雷追着劈。”
“檀凝，你有什么好方法吗？”白静舟没招了，动脑这种事情，果然不太适合自己。
檀凝沉默片刻，“就你我之处境而言，不参与，便是最好的参与，生灵涂炭不可避免。”
“但是，这一祸未必没有我的因果，避无可避。”
“想来唯有，择天命之主，布道天下。”
“天下乱世，必将出紫薇之主，跟行在侧，你我皆为正道之师，师出有名，可避劫祸。”
白静舟欻的坐首，“走，咱们找那人去！”
凤归云探过头来，“找谁？”
君不夜跟在一侧，眼里也露出好奇。
白静舟扭头，“找一个能安天下之人！”
“找什么别人，二位尊者难道不行吗？”凤归云想的和白静舟差不多简单，这天下能打过她们一行人的几乎为零，至于天上来敌自不必多说。
只要这样，再那样，最后再这样，不就好了。
君不夜明白这是入尘世的一劫，伸手将凤归云扯住，“听二位尊者的就是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就不能想想吗？”凤归云臂弯升起凤火，将狐狸爪子烫的收回去。
“嘶…你控制好你的火。”
“我控制的很好了！燎毛不伤狐狸皮。”她唇角轻勾，下一秒被敲了下脑袋，“哎呦！”
白静舟看着她们吵吵闹闹的，心头紧张情绪也渐放松下来，想那么多做什么，水尽山穷自有路。
她伸手从檀凝玉佩内拿了一根甘草，放嘴巴嚼。
惹得檀凝一个侧目，伸手给她递了一份肉干，“下回无聊吃这个。”
“噢！”
……
盛京脚下，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一国王朝气运之气，盘亘团聚，像是龙卧于滩。
这一路，她们走了一月多，期间治病行医，踏入乡野，不时还遇见一两起妖鬼之乱。
其中一起还是主动制造的，倒值得说道说道，那是个沉迷志怪之书的书生，读书人不爱习文弄典，偏好看那些山精野怪的书。
心中沉迷不己，整日幻想着某日能得一妖仙得感他之所求，来报恩于他。
他常做些善事放生，也大着胆敢去山寺野庙，穿着一副儒生衣冠，念书弄墨，扮着把式。
白静舟她们和他遇上时，恰好在一处荒野破道观之中。
国土迁移来去，战乱纷飞，加上昊国信佛灭道，导致山野破观不少。
她们刚一出现，那书生就觉察，出门看见数位不似凡人的女子落地，眼睛都首了，首将书册拍手，口中喃喃：“妙妙妙…”
他着急忙慌回到自己房内，整理桌案，穿戴好一身风流，等着妖精上门，与他发生一场风月事。
前半夜无事发生，中半夜焦急踱步，后半夜看着天色，只怕天一亮，鸡鸣一声，姑娘们便消失了。
他便捏着书，推开门，在走廊内朗朗念起读书声。
白静舟最烦这些无趣的子曰子曰，一把推开房门，面带不悦将人提住，丢回他房内。
却发现了他桌面上那些有趣的画本子图书，伸手拿起便是什么夜狐说禅，野寺春宵。
一时好奇留了下来，和他讨论起这些画本子，这才知道他做这些的原因。
她看着书生，印堂发暗，神气虚散，只怕是钻这种荒地太多了，人气都被影响到了。
看在对方和自己分享了有趣的图书，她决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于是在他印堂留下一道符箓，当即昏睡过去。
幻梦之中，哪有美女画皮，皆是些张牙舞爪，皮肉崩溃的地狱之鬼，朝他涌来，亲密的与之拥抱，说着甜言蜜语。
待到日出熹微，一声尖叫划破天穹，只听见隔壁兵荒马乱，那书生跑的健步如飞，连自己那一包裹的书都不要了。
只怕是此生都不敢再乱跑到这种荒郊野岭之中，寻找刺激。
也不知他回去后，是否会写一本《夜会白衣仙 梦入阎罗殿》的小说出来。
一路上白静舟靠着那些书册打发时间，倒也过的开怀。
此番进了盛京之内，难得见一幅繁华之景，来去百姓身上衣缎多是棉布，色泽为土黄、暗青、靛蓝、墨黑，米白叠色。
车马入京要慢行，白静舟两匹高头大马在前开路，身后凤归云和君不夜亦牵着两匹上等骏马，招惹不少目光落来。
昊国地处偏北，并不缺马，但这样精良的马驹还是少见，即便是皇家也不一定能牵出萝卜和海带这般的品相。
不过倒没发生画本子中那般纨绔弟子上前争夺的画面。
白静舟耳力极佳，隐约听见了“万佛会”三个字，说是昊国帝王六十大寿将到，准备在自己六十这天举办万佛会，聘请天下的僧人在昊天寺内讲道辩法。
能辩过在场所有僧人的那位，将获得国师亲自授允的度牒，地位超然。
看来是最近有大事，没人敢在节骨眼上犯傻，安分的很。
白静舟似是终于想起，自己马车内正塞了一个小和尚，不如将他塞进去辩一辩？
“小光头，你要不要去试试？”白静舟身子朝后一仰，敲了敲马车木门。
慧觉一愣，探出半个脑袋：“我？我吗？”
“白尊者，咱们不是来处理事情的吗，莫要节外生枝。”他说起话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好似一个老头子。
不过算上实际年岁，也的确是个老头子了。
“你不想和别人辩辩法？比斗多有趣啊！”白静舟要是遇见了什么万剑会，无数剑道的剑修齐聚，什么双剑、短剑、快剑、重剑、慢剑、软剑……能一起论道！
她都不敢想自己会多激动，恨不得下一秒拔剑就上，用剑修最高礼仪，全力以赴和他们打一场。
打个天昏地暗，山岳崩塌，打个天倾地陷，月坠星移！
想想就很是幸福。
“佛在心，而不在辩，争夺求利之心，会……”
“行了，不许说了，听我的，去！”白静舟掐诀封住他的嘴巴。
檀凝也未阻止，她也是想去看看，此番可能并非巧合，大抵是昊国皇帝想为太子造势而起。
佛子掌国，佛国一家，将宗教与国绑定，这背后是佛道试图明面插手人间事的动作。
“可去一观，慧觉小师傅，法越辩越明，无求利之心便好。”她解开慧觉嘴上封印。
慧觉合掌，“檀尊者说的是。”
其实……他也有一点想去。
一行寻找客栈，却左右找不到空房，早就被预定完了。
最终无奈，只能花上一笔银钱，租了一个三进三出的院落，租期半年，可心疼死白静舟了。
不过院落也有院落的好处，车马可以放置好，且使用术法也方便。
檀凝抬手描绘了几道驭行纸人，落地成形，即刻接管洒扫庭院等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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