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果然是世所罕见的好凤鸟，奴家可算是碰上好人了。”
凤归云内心冷笑三声，没的靠的时候喊凤小姐，有的靠了就是凤姑娘。
这狐狸嘴里的话，一个字也信不得。
“闭嘴吧。”凤归云不想和她黏黏糊糊聊些有的没的，一聊起来，等会儿就没完没了了。
“诺~”君不夜低低应了声，鼻尖轻探，这小鸟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暖热的阳光或者说火焰的味道，她喜欢。
白静舟余光留意着两只小妖，手肘轻轻顶了顶檀凝，首接用契约传音道。
‘檀凝，你说小凤鸟还能逃得掉吗？’
檀凝默然看了她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后，终究还是没逃过用来八卦。
‘此事惯看凤姑娘是否有意。’
‘我觉得挺有意，不然也不会让那狐狸靠近搂上来。’
‘情爱一事，谁能说得清明？’檀凝始终不给出确切的看法，只是中立看待。
但白静舟显然不是，她偏向凤归云一点，毕竟这小鸟比较早入队伍，虽然修为不高，但还算机灵讨巧。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她面对公正法理时候能秉公执法，但身边友朋的私事，总该给一点偏袒的空间。
‘你说的也是，就像是我和你，咱们之间的故事纠葛，便怎么都扯不清。’白静舟伸手勾住檀凝掌心，见她没反应，首接十指交握捏紧。
干燥的掌心和柔软的指腹轻摩擦，每一寸都紧密贴合在一起，连带体温一并传递来去。
檀凝唇角轻扬起。
五人行，唯有中间的慧觉盘腿两不沾，满脑子佛法。
终于等到吉时，帝王座驾到来，十六台大轿上，珠帘垂着，遮掩帝王威仪。
在场所有僧人下意识起身，准备行跪拜之礼，帘中伸出一手喊停。
“今日朕寿辰…不必多礼。”他声音透着一股含痰的老迈。
周围齐声响起，“谢陛下…”
白静舟只是听了一耳朵，就觉得对方可能命途将尽，更何况目光投向那轿台，一股萎靡的暮气透来。
‘檀凝，那皇帝是不是快没了？’
‘气机微薄，病入膏肓…’
‘没事，至少还能过完六十大寿不是，也算是运气好了。’
皇帝落座之后，昊天寺此次的辩经人，当朝太子，当朝佛子随之现身。
他穿着一身赤红袈裟，手里提着一柄九环锡杖，步履从容现身，眉心点血，看起来宝相庄严。
这是苏摩时隔半年第一次出现，他的皮肤冷白如瓷，气息平稳，丝毫看不出曾经被斩杀过的痕迹。
白静舟目光锁在他身上，下意识投向其眉心红点，佛门受点化之人，谓其在世佛，可得民众信仰，万民推崇。
但苏摩这是哪里来的？
被自己杀了一次后，悟出来的不成？
那自己杀他岂不是助他？
她后槽牙微紧，就算能活过一次，她不信这人还能活过第二次第三次。
敢觊觎檀凝，对她起了杀心，便注定逃不开她的杀意。
就算是天涯海角，白静舟也要将对方挖出来，再挫骨扬灰。
‘檀凝，他眉心那点……’
檀凝仔细看去，苏摩眉宇郁结未除，戾气缠身，眉心红点有纵裂之迹，不像是受点拨。
‘不像，更像是入了障…恐会成魔。’
‘什么，入了迷障？哈哈哈哈哈…该不会是被我杀的道心破碎了吧，那也太没用了。’白静舟心情霎时阴转晴。
台上受无数僧侣敬仰目光的苏摩，原本面色平静，一派轻松，却忽然感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下意识目光扫向台下，寻找那道异样之处的由来。
兰音寺、朴陀寺、灵佛寺……福润寺！
他目光霎时落在福润寺三个字上，面色微变，怎么可能有福润寺，抚州那块地不是早成了……
他将目光落在黄绸中心那个小和尚身上，带着一方斗笠，静静盘腿坐着，眼中无悲无喜。
分明才不到十岁稚童模样，却好像阅尽千帆，一双眸子清若琉璃。
只有一个人，一个小和尚……
可能是无意中跑出来的吧。
不像其它寺庙，至少三五成行。
可他究竟怎么出来的，抚州那边如今怎样了，背后到底有谁在操盘？
难道是她们？
想起那道魂魄，他心头思绪便混乱的难以平息，捏住锡杖的手忽然一烫，及时收回心神。
这是佛门之宝，若是心不够禅定，就会被其所伤，是师父赐予他，用来控制心神。
阿弥陀佛……差一点又失控了。
就在此时，慧觉留意到那目光投来，他抬头看了回去。
苏摩惊的错开目光，随后缓缓来到主位旁的侧位上。
而昊天寺国师浮光早己落座，他目光落在自己最心仪的弟子身上，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那些情绪一向是小石子投入了大海，激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很快又平静下去。
“师父…”
“嗯。”浮光轻声点头，苏摩落座。
紧接着便是由太监用高亢的声音宣布此次万佛会的规则。
“……由国师大人出题发问，诸位依次辩答，能辩赢者，得此冠首！钦此！”
话音刚落，周围的僧人都有些躁动起来，忍不住整理袖子或者动一动肩膀，以平复内心的激动，等待着国师给出问题。
白静舟看了眼慧觉，见他一动不动像个木头，难得伸出手朝他后背拍了拍，“好好辩，加油！”
慧觉小小的身体，被拍的朝前晃悠好几下，这白尊者力道也太重了，哪里是鼓励，分明是威胁。
他抬手稳了稳头上的斗笠，小动作一出，和周围僧侣融为一体。
苏摩注意力忍不住朝福润寺方向看去，见他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心里头的不安稍减。
终究也只是一个人小和尚罢了。
“有请国师出题！”
浮光抬眸看了眼台下，作者“兔子方”推荐阅读《医仙姐姐一抬眸，贫穷剑仙就上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缓缓开口道：“佛语有言谓‘万法皆空’，那么请问：若一切法空，因果是否也空？若因果空，善恶报应如何安立？岂非堕入断灭见？”
“诸位可稍作思辩。”他说完之后，眼眸又半阖起。
台下众僧目光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实在刁钻，他们平时修行不就是修的因果缘法，所谓断因果，断无常，以得极乐。
可真钻入其中，又化为功利事。
台下犹豫之间，无一人敢上台辩驳，皆是面面相觑，相互之间看一下其他寺庙的僧人，希望他们能够得出好的见解。
良久之后，其中一僧含胆上台，“弟子斗胆，以为万法非空，若得空法，我等所修数十载岂非笑话……”
他说得有些磕绊，一开始还流利，后来自己发现难以自圆其说，面色微红，捂面退下。
接着又有好几位试图上台接题，轱辘话来回叙说，皆难得到浮光睁眸回应。
场上气氛凝练起来。
苏摩面上无惧色，再等三息，自己便上去回答，这一轮万佛会他心知本就是为自己而办。
辩赢天下寺庙高僧，得佛众之心。
他轻一抚袖，刚准备站起来，就见那角落里的小和尚起了身。
他心中暗道不好，隐约之感让他有种如临大敌之势，可他不只是佛子还是代表着昊国脸面，太过着急失了体统。
原本准备站起来的动作变成了扶一扶衣袖。
慧觉顶着帽子，来到台上，开口便答:“《中论》有云：“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者，一切则不成。”正因为诸法性空，因果缘起方能如幻显现。譬如镜中影像——影像虽无实体，却随形迹显隐，因果亦尔，空性正是因果成立之基。”
他话语一出，满座皆寂。
是啊，他们怎么没想到？！
还能这么解！
这个答案国师应当是满意的吧，无数目光看向台上浮光。
浮光缓缓睁开眼眸，没有一丝停顿，开口便接着问道：“若如你所言“如幻显现”，众生修行成佛岂非亦成幻事？若佛果是幻，何故精进修行？”
好一个以敌之矛克敌之盾，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攻势逆转，目光又汇聚到慧觉身上。
看一个稚子顽童如何解答。
苏摩心口揪住，目光灼灼看向台上。
白静舟忍不住差一点想鼓掌，这小和尚还蛮聪明的，虽然呆是呆了点，但这个嘴皮子挺利索。
‘檀凝，你觉得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檀凝不语沉思，随后道:‘幻梦之中的痛苦与现实痛苦皆是真实，在乎其心感知，因而在世俗的层面，众生的痛苦是真实的，因此需要真实的修行来对治。’
白静舟:‘蛤？听不懂……’
凝聚着众人目光的慧觉沉思片刻，随即回应道：“医者治幻梦之疾，尚需幻药疗愈；众生执幻为实，故以如幻修行对治。 《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正因了知轮回如幻，方有出离之心；正觉涅槃亦不可执，方名中道实相！ ”
“是故龙树菩萨言：“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白静舟：更听不懂……什么叽里咕噜，《金刚经》？没读过……
低头，玩道侣手指……
浮光微颔首，继续问道：“既言“以幻治幻”，何人修行？何人证果？若“我”本空，谁积资粮？谁受果报？此“无我”之论，岂非坏世俗谛？”
慧觉渐入佳境，紧跟而上:“依缘起力，假名安立！譬如江河，前浪后浪念念迁流，虽无恒常主宰之“我”，却依此相续，假名“江流”。众生亦尔，五蕴和合，假名“修行者”；业果不失，假名“受报者”。空性破的是“实我”，而非“业果缘起”！”
浮光紧追逼问:“若五蕴中无我，业果谁负？如甲杀人，乙受刑，可乎？此“无我”说，岂非堕入恶取空？”
慧觉眉头微皱了一瞬，想必是觉得这问题稍微有些尖锐，但鼻头轻点了下，还是流畅回应道：“种子遇缘生芽，种非芽，芽非种，然不离因果序列。众生生死相续，前蕴后蕴，非一非异。造业之蕴与受果之蕴，虽无同一“实我”，却为同一相续，故业果丝毫不爽，汝所执之“甲”与“乙”，本是妄自分别！”
他倒是好胆，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话语之中仿佛金戈铁马，两方交战，慧觉一方面对国师，还敢举戈！
“大胆！”太监及时出口叫停，居然敢说国师妄自分别，辩论就辩论，居然还敢攻击国师！
当是时，场下一片安静。
唯有台上龙座发出笑语耳：“小师傅别有一番见解！”
“继续继续……”
浮光没在意这波澜，只是用余光看了眼身旁弟子，他刚刚右手手势分明是指引太监出口。
唉……
辩论继续引进……
刚刚被打断热情的僧人又集中精神，看向台上，没想到这么精彩。
不少老和尚心知肚明，此次万佛会为谁而启，他们即便心中己有了回答，也保持静默坐于台下。
不出头，便是最好的出头。
只是没想到今日回来这么一位愣头青。
问题越发激烈，唇枪舌剑，互相抓住弱点来回攻讦，最后浮光抛出一言。
“觅心了不可得”是迦叶尊者心境，你今与我在此争辩，妄念纷飞，岂是证悟境界？”
一句话，将刚刚所有辩论推翻，从辩经转为辩行。
白静舟都紧张的捏住了檀凝手心，“这什么意思，这秃驴是为难小光头是吧？”
小狐狸和小鸟也抱紧，实在紧张。
能不能答上来？
慧觉没留给她们紧张的空间，只是继续道：“黄叶止啼，非是真金。辩经如帚，扫除尘垢，垢尽扫亦弃。狂心若歇，歇即菩提。此刻机锋往来，无非共织一场无所得之般若幻戏，为令自他，暂借言语，窥见那离言之性空耳”
“嗡 班匝儿萨埵吽！”他双手合十，轻轻朝前拜去，口中念了一句佛家偈语，意为宁静平心，净化心神，为此一辩落下帷幕。
台下僧侣一静，不知哪位愣头青出口叫好。
下一瞬，掌声响彻西座。
就连浮光眼中也暗含欣慰，轻轻抚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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