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晨雾裹着药碾子在青石板上打转，我蹲在祠堂门槛上挑拣蝉蜕，师父的破毡靴突然碾碎半片龟甲。"戊戌年忌"的刻痕裂成两半，正对着供桌上1958年的防疫箱，箱角黏着发黑的犀角粉。
"去渡口接柴胡。"师父的紫砂药壶磕在断墙上，壶嘴喷出的蒸汽凝成"1966"的水痕。我摸向腰间饴糖，却触到婉清昨夜塞来的《温病条辨》残页——泛黄纸面画着青蛇图腾，与我脚踝纹身如出一辙。
码头货仓前挤满高热惊厥的孩童，赵大富六指捏着新印的卫生局批文："防疫药材统购！"蟒纹长衫扫过麻袋时，明矾粉簌簌落进标着"柴胡"的木箱。我攥着金针的指节发白，师父教的《金匮要略》第147页突然在脑海翻动："明矾遇胆汁生砒霜..."
货仓铁梁传来哑姑的咳嗽声，她枯指在生锈钢板上刻药符：钩藤三钱，僵蚕两钱。我踢翻药筐，滚落的蝉蜕在积水中映出1966年的试药队合影——师父身旁戴银锁的护士，脖颈胎记与婉清耳后红痣重叠如符。
"小畜生又来作死！"赵大富的爪牙掀翻木箱，假柴胡混着明矾腾起青烟。师父的金针突然刺入我曲池穴，麻痹感窜至指尖："闭气！"
人群惊散如炸窝的麻雀，我背起抽搐的男童撞开废弃船舱。舱壁贴的《伤寒论》残页被江风吹到"惊风篇"，师父的咳血在"肝风内动"西字上洇出红梅。男童突然睁眼，瞳孔收缩如针尖，喉间发出蛇类吐信的嘶声。
惊雷劈裂乌云，师父瘸着腿跃上货箱，右腿骨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异响。他撕开男童衣襟，胸口暗红斑纹如青蛇盘踞——与师父珍藏的文革试药档案中的尸检图纹丝合扣。
"羚角钩藤汤加蜈蚣！"师父的金针挑破男童十宣穴，黑血溅湿舱壁药符。我摸黑抓药，指尖在暗格触到本《赤脚医生手册》——扉页粘着母亲手迹："明矾三钱忌胆汁服"。
赵大富踹门而入时，哑姑的炭灰符咒己画满舱顶。他六指上的黑斑渗出尸臭，假药出货单飘到师父脚边："陈瘸子，当年你试药害死的三十七..."
紫砂药壶骤然炸裂，滚烫药汁在甲板漫成八卦图。师父的破毡靴碾过赵大富左手，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赤脚小郎中》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六指关节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六六年你爹往《黄帝内经》里掺砒霜，防疫队员咳血而亡的样子你可记得？"
闪电劈亮货舱暗柜，褪色红绸裹着生锈的柳叶刀。铜制刀柄刻着"周素娥"三字，与婉清昨夜送的银锁纹样严丝合缝。师父突然剧咳，染血帕子盖住暗柜里的并蒂莲婚书。
婉清破窗掷入油纸包，百年野山参须下压着泛黄病历——1966年周素娥死亡诊断书，主治医师签名处赫然是陈存仁。我攥着柳叶刀的手颤抖不止，母亲临终攥着的银锁残片正与病历钢印重合。
"虎子！"师父的嘶吼混着江涛传来。他佝偻着腰在暴雨中捣药，石臼里钩藤与僵蚕碎成靛青粉末。货架上的《赤脚医生手册》被风翻到第201页，朱批的"以毒攻毒"西字正指向砒霜用量表。
黎明前的炸雷中，赵大富的惨叫刺破雨幕。我冲上甲板时，见他六指己溃烂见骨，明矾粉混着雨水在甲板泛着幽蓝——正是师父昨夜洒在药箱旁的解毒散。
渡口方向腾起浓烟，师父的檀木诊箱在火中劈啪作响。我踩着火苗抢出半本《黄帝内经》，焦黑书页间滑出张合影：青年师父抱着婴孩，身后"首都中医研究院"的牌匾下，陈存仁正抚摸着周素娥的银锁。
暴雨骤歇，婉清的发间银簪挑着片橄榄叶。她月白衣裙扫过焦木，锦囊里的石子在甲板排成卦象："看船锚！"
铁锚拉起时的腥锈味惊飞江鸥，我攥着麻绳潜入浑浊江水。锚链青苔间缠着个铁盒，1953年的医师资格证完整无损——照片上的青年医者颈间银锁，与我手中残片拼出完整并蒂莲。铁盒底层压着张血书："戊戌年忌，实为试药人忌辰..."
货舱突然传来碗盏碎裂声，师父佝偻着腰在灰烬中翻找。他攥着半柄生锈柳叶刀，刃口残留的褐色药渍正与婉清送的犀角片同色。桅杆最后一片帆布坠落时，我瞥见哑姑破烂袖管里滑出的银锁链，锁芯"存仁"二字正对着师父咳血的嘴角。
祠堂方向传来急促的铜铃声，三十七个铜铃在暴雨后无风自动。我踩着泥泞奔去时，发现每个铃铛内壁都刻着试药人的名字——1966年9月17日的记录单在供桌上缓缓展开，师父的咳血在"自愿试药"西字上晕染成青蛇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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