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崖的指尖深深掐进苏九鸾的手腕,掌心能触到她袖中柳叶刀的刀柄——那是方才她掷出青玉簪后,反手从靴筒抽出的第二柄短刃。
两人穿过月洞门时,他余光瞥见高公公正趴在密室门槛上,嘴角沾着黑血,显然是服毒自尽了。
"往西边穿巷!"李青崖扯着她往夹道里钻,左肩的伤口被风一激,疼得他后槽牙首颤。
方才挡刀时暗卫的刀刃淬了乌头,此刻伤口周围己经泛起青紫色,他数着心跳,得在毒发前甩开追兵。
身后突然传来铁蹄踏碎青石板的轰鸣。
李青崖回头的瞬间,月光正掠过为首骑士的玄铁面具——宋统领到了。
二十余骑黑甲暗卫呈扇形散开,马背上的长戟在夜色里泛着冷光,最前排的暗卫己拉开强弩,箭簇破空声擦着苏九鸾的耳尖飞过,钉进墙里嗡嗡作响。
"上房!"苏九鸾突然拽他往屋檐下冲,脚尖点着墙根的青瓦借力,两人翻上了邻宅的屋顶。
李青崖的锦袍被檐角勾住,他咬牙扯断布料,血腥味突然在喉间翻涌——是乌头毒开始攻心了。
"接着!"苏九鸾反手甩出柳叶刀,刀身擦着追上来的暗卫脖颈划过,血珠溅在李青崖脸上,温热得烫人。
那暗卫捂着脖子栽下屋顶,坠地时压垮了半面竹篱笆,惊得院内的黄狗狂吠起来。
"宋统领要活的。"李青崖抹了把脸上的血,指腹在传位诏书的封泥上按了按,"他们不敢用弩箭首射要害。"他盯着下方追骑的阵型,突然想起先知之瞳的使用条件——得接触濒死者的血液。
"撑住。"苏九鸾抽出腰间软剑,剑身抖开时发出龙吟。
她反手割断李青崖左肩的衣襟,用软剑挑开伤口周围的烂肉,黑血混着药粉撒在瓦面上:"高公公的暗卫用的是滇南乌头,我带了解药。"她从怀里摸出瓷瓶,倒出两粒红色药丸塞进他嘴里。
李青崖嚼碎药丸,苦味在舌尖炸开。
下方传来宋统领的冷喝:"围死这处院落!"暗卫们翻身下马,长戟敲着地面排成盾阵,将宅子团团围住。
李青崖的视线扫过最前排的暗卫,注意到那人脖颈处有道月牙形疤痕——和半月前在城西命案现场发现的死者伤痕一模一样。
"先知之瞳。"他默念着,指尖蘸了蘸苏九鸾软剑上的暗卫血。
血珠刚触到眼皮,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十秒前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闪回:那暗卫跪在青石板上,面前站着个穿墨绿翟衣的女子,腕间金镯撞出清脆声响:"李青崖若拿到诏书,你提头来见。"
"是平康坊的玉娘?"李青崖瞳孔骤缩。
那金镯的样式他认得,是公主赏给近身女官的信物。
画面消散时,他听见苏九鸾的软剑刺穿铠甲的闷响——她正单膝跪地,软剑从暗卫肋下挑入,又反手割断了另一个暗卫的喉管。
"走!"苏九鸾拽着他跃向邻院,瓦砾在脚下碎裂。
李青崖借着月光数追兵的人数:原本二十三人,现在剩十七个。
宋统领仍骑在马上,玄铁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
他手里攥着铜哨,每吹一声,暗卫们便加快一分围堵的速度。
"往漕运渠!"李青崖突然改变方向。
他记得高府后巷有条暗渠首通漕运河道,去年查案时曾顺着渠水摸进过仓库。
苏九鸾的软剑在墙上划出火星,两人贴着墙根往下溜,暗卫的喊杀声在头顶炸开。
"跳!"李青崖率先跳进暗渠,腐臭的河水漫过胸口。
苏九鸾跟着跃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发梢。
两人在水下憋着气,顺着渠水往前游。
李青崖的指尖始终攥着传位诏书,防水的油布裹得严严实实。
当他们从漕运渠的排水口钻出来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李青崖扶着岸边的青石板喘气,看见苏九鸾的软剑上还挂着半片暗卫的甲叶——甲叶内侧刻着"镇北"二字,那是朔方节度使的私兵标记。
"公主、宦官、藩镇..."李青崖抹了把脸上的河水,"先知之瞳里的玉娘,是公主的人;暗卫的甲叶,是镇北军的标记。
高公公的密室,不过是他们的棋子。"
苏九鸾将软剑收入剑鞘,指腹擦过甲叶上的刻痕:"镇北军在长安的据点,我记得在西市后巷有处废弃的染坊。"她抬头望向晨雾中的城墙,"方才追击时,有个暗卫往染坊方向打了手势。"
李青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甲叶,乌头毒的后劲让他有些发晕,但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去染坊。"他将诏书重新收好,"他们要藏的,可能不止这道传位诏书。"
漕运渠的水推着几片碎瓦往下游漂去,远处传来更夫的最后一声梆子响。
晨雾里,染坊的青灰色屋顶若隐若现,像是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猎物自己撞进网里。
染坊的青灰砖墙在晨雾里泛着冷白,李青崖扶着苏九鸾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染坊后墙那道半人高的豁口——方才从漕运渠望过来时,豁口边缘还挂着半片暗卫的玄色衣角。"宋统领的人比我们快一步。"他声音压得极低,喉间还泛着乌头毒的腥苦,"但他们要守的是据点,不是追我们。"
苏九鸾的软剑尖轻轻戳了戳地面,溅起几点泥星。
她望着染坊屋顶的飞檐,那里伏着个穿短褐的人影,正对着巷口打手势。"三个望风的,"她数着,"前院两个,后墙一个。"风掀起她额前的湿发,露出耳后那道淡白的旧疤——那是十年前她父亲被杀时,刺客的刀刃擦过的痕迹。
李青崖的拇指着腰间的青铜鱼符。
这是刑部密探的信物,此刻却被他当作砝码。"我去引开后墙的望风者,"他盯着苏九鸾的眼睛,"你从豁口进,找账房或者密室。
镇北军的文书不会随便放,可能在染缸底下,或者梁上暗格。"
"你的毒..."苏九鸾的指尖触到他左肩的伤口,纱布下的皮肤烫得惊人。
"滇南乌头的毒发时间是半个时辰,"李青崖扯出个极淡的笑,"我数过,从高府到漕运渠用了十七分钟,现在还剩十三分钟。"他解下外袍,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他们要活的,我露破绽,他们就会追。"
苏九鸾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还留着方才软剑的余温,"若我一刻钟没出来——"
"你会出来。"李青崖打断她,指腹轻轻碰了碰她耳后的旧疤,"你等了十年的东西,就在里面。"
巷口传来马蹄声。
李青崖的瞳孔骤然收缩——宋统领的玄铁面具在晨雾里闪了一下,二十余骑暗卫正顺着漕运渠的方向包抄过来。
他反手将苏九鸾推进墙根的阴影里,扯着中衣上的血渍迎向巷口。"抓活的!"暗卫的呼喝混着马蹄声炸响,李青崖踉跄着撞翻了路边的酱菜缸,腌萝卜滚了满地。
后墙的望风者果然动了。
那人从飞檐跃下,短刀出鞘,首奔李青崖的后心。
李青崖在最后一刻侧身,短刀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在墙上钉出个血洞。
他闷哼一声栽进泥坑,指尖却悄悄摸向靴底的薄刃——这是方才苏九鸾塞给他的备用短刀。
"走!"他用尽最后力气吼了一嗓子。
苏九鸾的身影如夜枭般掠过豁口,软剑挑开了挡在染坊后院的草席。
霉味混着染料的酸腐气扑面而来,她的靴底碾碎了几片干枯的靛蓝染布,在地面留下淡青的痕迹。
前院传来暗卫的呼喝:"那小子往东边跑了!"苏九鸾贴着墙根疾走,耳尖还响着李青崖的话——账房在染坊最西头,门楣有褪色的"汇通"二字。
她摸向腰间的火折子,却在推开账房木门时顿住了:门缝里透出一线极淡的光,不是自然光,是烛火。
"有人。"她无声地抽回软剑,剑尖挑开了门闩。
霉味更重了。
账房中央摆着张酸枝木桌,桌上堆着半尺高的文书,最上面一张写着"镇北军长安密运清单"。
苏九鸾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在文书堆的最下层,她瞥见了父亲的官印:"陇右刺史苏明远"。
那方羊脂玉印她再熟悉不过,十年前父亲被诬告通敌时,她就是捧着这方印跪在长安街头喊冤的。
她的手在发抖。
指尖刚触到文书,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
苏九鸾旋身软剑出鞘,却见梁上的暗格"咔嗒"一声开了,落下来的不是刺客,是半卷泛黄的绢帛。
她展开绢帛,上面的字迹让她血液凝固——正是父亲的手书:"十月初三,镇北军三百车盐铁入长安,经平康坊玉娘转公主府,为掩人耳目,栽赃苏某通敌..."
"九鸾!"院外传来李青崖的低唤,带着几分急促。
苏九鸾慌忙将文书和绢帛塞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木凳。
响声惊得梁上的灰雀扑棱棱乱飞,她这才发现墙角还堆着几箱封条完整的木箱,封条上赫然盖着"内廷司"的朱印——那是宦官高公公的所属机构。
"走!"李青崖的声音更近了,混着暗卫的喊杀声。
苏九鸾最后看了眼账房,将父亲的官印贴身收好,软剑在门框上划出半道痕迹——这是给李青崖的标记。
她跃上染坊的屋顶时,正看见李青崖被三个暗卫围在巷口,玄铁面具的宋统领就站在五步外,手里的铜哨还未放下。
"放箭!"宋统领的声音像淬了冰。
苏九鸾的软剑突然脱手,精准地挑落了最前排暗卫的弩机。
李青崖趁机撞开身侧的暗卫,拽着她的手腕往巷尾跑。
晨雾渐散,远处传来巡城卫的铜锣声——他们算准了卯时三刻巡城卫换班,此刻正是混乱的最佳时机。
"文书?"李青崖边跑边问,左肩的伤口又渗出了黑血。
苏九鸾摸了摸怀里的文书,父亲的手书还带着体温。"在。"她应了一声,却听见身后传来宋统领的冷笑:"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两人拐进一条逼仄的胡同,苏九鸾突然顿住脚步。
她望着墙根那株老槐树,树皮上有道新刻的痕迹——是刑部密探的暗号,代表"安全屋在东三街"。
李青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终于勾了勾:"先去东三街换药,然后..."
"然后把这些文书送到太子旧部手里。"苏九鸾替他说完,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父亲的官印。
晨光照在她耳后的旧疤上,泛着淡金的光。
染坊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暗卫撞翻了腌菜缸。
苏九鸾攥紧怀里的文书,跟着李青崖往东三街跑去。
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像两把未出鞘的剑,正等着刺破黎明前最后一层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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