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内的银粉在地面蜷成蛇形，李强的虚影从中浮起时，宋观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那半截银铤的断口泛着冷光，正对着他咽喉的位置——和二十年前祖父解剖刀抵住李强喉咙的角度，分毫不差。
"你祖父用阴阳目看穿真相后，被活祭场反噬成疯癫。"虚影的声音混着金属摩擦声，"现在你也——"
宋观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灵视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眼前的场景像被泼了墨的宣纸，晕开两重影像：左边是北宋太医官攥着药罐在天牢走动，罐底"张记"二字被指甲刮得模糊；右边是陈老趴在夜市瓦砾堆里，指腹沾着青瓷残片的釉色，偷偷用钥匙扣刻下同样的"张记"。
而虚影背后，祖父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若隐若现，解剖刀的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宋观！"老杨的手掌拍在他肩膀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肩胛骨，"陈老撑不住了！"
宋观这才注意到陈老的手指正在抽搐，指甲缝里的血沫顺着指节往下淌，滴在青砖上发出"滋滋"的响。
他蹲下身时，膝盖撞在青铜门框上，疼得倒抽冷气，却在触到陈老手腕的瞬间僵住——那温度比冰棺里的尸体还低，脉搏细得像游丝。
"老杨，手电！"宋观扯着嗓子喊，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强光手电的白光扫过青铜门内侧时，他看见十二道凹槽边缘浮现出极淡的刻痕，是"开封府尹"西个篆字的首字母缩写，在光线下泛着幽蓝。
老杨的呼吸突然粗重："市鉴局说青瓷残片有引魂藤成分，我还以为是古案残留的阴煞。
现在看..."他用袖口蹭了蹭凹槽边缘的铜锈，"这是因果陷阱！
宋朝那些权贵设下阴案簿，每破一案，现世的灵力就被抽去修补活祭场——我们解案，反倒是在给他们续命！"
宋观的灵视里，汴京城的地下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黑色雾气从裂缝里涌出来，在现代地图上凝成夜市的形状。
他猛地扯下工牌上的金属扣，用力擦过腰间的玉带钩，火星溅在青铜门上，照见地脉断裂处正对着天牢旧址："活祭场本是封印地脉裂缝的阵眼！
他们复活古案因果，等于在裂缝里楔木楔子，越楔缝越大！"
话音未落，锁链破空声擦着耳际响起。
李强的虚影不知何时绕到背后，银铤断口划开宋观小臂的皮肤，血珠溅在青铜门上，五道青光突然大亮——是他们己经破解的五桩旧案。
"想修补裂缝？"虚影的脸扭曲成两半，一半是李强保养得当的中年面容，另一半是二十年前被解剖刀抵住喉咙的青年，"除非你能让阴魂和活人..."
"人灵共契。"宋观打断他，血顺着手臂滴在玉带上，带钩突然发烫，烫得掌心发红。
灵视里，北宋狱卒的锁链和现代失踪者的手机定位线重叠在一起，所有灵体的眼睛同时睁开，黑白瞳仁里映着同一个画面：陈老颤抖的手，正按在药罐底刻"张记"。
他抓住陈老冰凉的手腕，将玉带钩塞进老人掌心："您当年刻'张记'，是想让后人把古案和现世连起来，对吗？"陈老的睫毛颤了颤，浑浊的眼珠里滚出一滴泪，顺着皱纹滑进衣领。
青铜门突然发出闷响，像是有千万只手在门后推挤。
宋观咬着牙把陈老的手按在第五道凹槽上，玉带钩的尖端刚触到青铜，整座密室就剧烈震动起来。
老杨踉跄着扶住门框，手电筒掉在地上，光圈乱晃，照见银粉里的虚影正疯狂地抓挠锁链，嘴里发出非人的尖叫。
"轰——"
青铜门炸裂的瞬间，宋观被气浪掀翻在地。
他眯着眼睛看青雾从门内涌出，竟在半空凝成一轮月亮——和《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的北宋上元夜月，圆得分毫不差。
阴案簿浮在月光里，第一页的血字终于显全："十二案终，或人灵共存，或阴阳两灭。"
老杨的咳嗽声从烟雾里传来："小宋，陈老手里..."
宋观爬过去时，陈老的手指己经松开，一片青瓷残片掉在他掌心。
三日前夜市挖出的残罐碎片还装在他口袋里，他摸出来拼在一起，釉色严丝合缝，残片边缘的年号"政和三年"赫然完整。
"他是故意把残片分成两截的。"宋观轻声说，指尖抚过"政和"二字，"一截埋在古案现场，一截留在现世，等我们来拼。"
老杨蹲下来，用警服下摆裹住陈老的手："得送医院。"他抬头时，额角蹭了道血痕，"但市鉴局那边...得把这些发现报上去。"
宋观没说话。
他望着地上的银粉，那些本该消散的金属颗粒正在缓慢蠕动，像是在积蓄力量。
李强的虚影己经彻底消失，但那半截银铤的断口，还深深嵌在青铜门的裂缝里。
...
福安殡仪馆的储物间飘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宋观把玉带钩放进玻璃柜时，金属扣突然发出轻响。
他低头，看见带钩表面浮起极淡的纹路——是刚才按在青铜门上时留下的，和阴案簿第一页的血字轨迹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
宋观转身要关窗，余光瞥见墙角的纸箱——里面是陈老送来的遗物，最上面放着那只拼好的青瓷罐，"政和三年"的年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伸手去碰纸箱，指尖即将触到罐身时，储物间的荧光灯突然闪烁起来。"啪"的一声，灯泡爆了。
黑暗里，宋观听见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沿着瓷砖缝，缓缓爬向他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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