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铁门在宋观撞上去时发出闷响。
他根本顾不上指节擦在门框上的刺痛，只盯着焚化炉区那道泛着冷光的门缝——刚才那阵震动后，冷气涌得更急了，像有人在门后拼命推着什么往外挤。
"宋观！等等我！"小芳的呼喊被风扯碎，他回头瞥见她跌跌撞撞避开地上的碎砖，发梢沾着夜市混战里溅的血，脸色比殡仪馆的墙皮还白。
但此刻宋观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着太阳穴——老刘临终前那句"焚化炉区的冰柜"在灵视里炸成刺目的光，爷爷那件洗得发白的法医袍突然浮现在记忆里，下摆总沾着殡仪馆特有的消毒水味，袖口磨破的地方他曾偷偷用红线补过。
"咔嗒。"
金属扣弹开的脆响比雷声还清晰。
宋观的呼吸在瞬间凝固。
他看着那扇墨绿色的冰柜抽屉缓缓滑出，霜花从边缘簌簌坠落，在地面积成薄冰。
最上层叠着的不是尸体，是件洗得发灰的法医袍，领口的铜扣闪着暗黄的光——正是爷爷退休时不肯交回的那件，左胸位置还留着他十岁那年调皮用彩笔涂的小太阳，现在被岁月褪成了淡粉色。
法医袍下露出半卷泛黄的纸页。
宋观的手指刚触到纸边，灵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他踉跄着扶住冰柜，头痛像被人用凿子凿进天灵盖——纸页上的墨字在灵视里泛着幽蓝，最后一行却浸着暗红，像刚滴上去的血："双契需以阴阳目传人之血重写契约，否则现世将沦为北宋亡魂的活祭场！"
"宋观！"
小芳的尖叫裹着风刀扎进耳膜。
他猛抬头，正看见她的瞳孔泛起金芒，眼尾的泪痣在金光里忽明忽暗——那根本不是小芳的眼睛，是《阴案簿》里记载的北宋药童，眉间点着朱砂，袖中还沾着熬药的焦痕。"你曾祖父故意留下活祭线索，是为等转世后......"
"闭嘴！"
青铜盘的青光比雷更快。
李强不知何时闪到冰柜前，指尖掐着青铜盘的纹路，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嘴角扯出扭曲的笑："赵家人的嘴，果然和当年一样不牢。"
小芳的身体突然僵首。
宋观看见那道青光像根透明的线，从青铜盘中心窜进她后颈，她的金芒瞳孔瞬间黯淡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
"李家与赵家扭曲了千年契约。"
低沉的男声在冷库中央炸响。
宋观转头，看见穿绯色官服的亡魂从冰雾里浮现，方脸阔鼻，眉峰与爷爷书房里那张老照片上的老人分毫不差——是开封府尹！
他腰间的鱼符闪着冷光，指向李强："真正的'人灵共契'，需以活祭者血脉与阴阳目反噬之力重塑法则平衡。"
"你终于明白了？"
张昊的剑尖挑开宋观衬衫的瞬间，后颈传来灼痛。
宋观低头，看见自己后背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金化，纹路顺着脊椎爬向肩胛骨，像被谁用熔金首接浇铸上去的——那是他从小到大每到阴雨天就会刺痛的旧痕，爷爷总说是"胎记"。
"祖父用阴阳目强行封印，反而成了现世开封府的'活祭锁钥'。"张昊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兴奋，剑尖在金纹上轻轻一挑，宋观疼得闷哼，金纹却诡异地泛起微光，"现在，这把钥匙该打开它该开的门了。"
地面突然裂开。
宋观踉跄着抓住冰柜边缘，看见裂痕里涌出幽蓝的光——是北宋的棺椁，棺盖上的"开封府尹"铭文在灵视里清晰得刺目；同时涌出的还有深灰色的怨气，裹挟着夜市里那些被撕咬的灵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两种颜色在半空纠缠，像两条绞在一起的毒蛇。
"用我的清道夫血脉！"
小芳的指甲剪抵上他心口时，宋观闻到了铁锈味。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青光束缚，指甲剪上还沾着她的血，"赵家世代都是人灵契约的清道夫，我身上有......"
灵视突然穿透时空。
宋观看见二十年前的爷爷站在焚化炉顶的观星台，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手里攥着半块青铜镜，镜面上的纹路和他后背的金纹一模一样："快去观星台！
那里藏着重启契约的'阴阳双契'信物！"
"轰——！"
开封府尹的棺椁完全开启的轰鸣震得冷库天花板簌簌落灰。
宋观看见棺中飘起半透明的官印，印面上的"开封府"三字正与他后背的金纹共鸣，每道金纹都在发烫，像要从皮肤下挣出来。
"走！"他拽住小芳的手腕，指甲剪上的血蹭在他掌心，"观星台在顶楼，铁门......"
"宋观！"小芳突然转身，用身体替他挡住一道从裂痕里窜出的灰气，"后面！"
宋观回头，正看见李强举着青铜盘冲过来，张昊的剑在他身侧划出冷光。
而在他们身后，开封府尹的亡魂正举起官印，官印上的光与他后背的金纹连成一线——那是最后通牒的光。
"铁门！"小芳的声音带着哭腔，"观星台的铁门就在前面！"
宋观咬着牙拽着她狂奔。
脚下的裂痕还在扩大，冷光与灰气在身后交织成网。
他看见顶楼那扇生了锈的铁门就在眼前，门把手上挂着爷爷的老铜锁，锁孔里塞着半片青铜镜——和灵视里爷爷手中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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