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脆弱的“合作”协议，在萧凛和沈昭之间悄然达成。
这与其说是结盟，不如说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暂时性的停火。双方都清楚彼此之间的血海深仇和深刻不信任，所谓的“联手”，不过是在共同的、足以致命的危机面前，一种迫不得己的选择。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放下戒备，坦诚相待。恰恰相反，这场“合作”，更像是一场更加隐秘、更加凶险的博弈。他们将在利用对方的同时，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挖掘对方的秘密，甚至……在暗中布下陷阱，等待着将对方一击毙命的时机。
然而，眼下，他们必须先联手应对那即将到来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
“既然要合作，”萧凛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和威严，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过，“那便……拿出些诚意来吧。”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那片代表北境的区域，眼神锐利：“沈医女，你可能……通过你的‘命盘’，找出‘黑鸦’组织在这军中的……具体据点？或者……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他需要沈昭的力量，来弥补山河棋局受损后，对细节信息掌控的不足。
沈昭看着萧凛那理所当然的索取姿态，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所谓的“合作”，就是想利用她的天机命盘！
不过，她也确实需要萧凛的力量和资源，来查清真相，化解危机。
互相利用，倒也公平。
“命盘之力，并非万能。”沈昭的声音依旧带着虚弱，却透着一丝神秘莫测，“窥探天机，需要付出代价。而且……天机难测，变数极多，我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和警示。”
她并未完全拒绝，但也留有余地，既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又为自己留下了转圜的空间。
“无妨。”萧凛似乎并不在意，“即便是模糊的片段，也足以……让我们占得先机。”
沈昭沉吟片刻，走到沙盘前。她并没有立刻尝试催动命盘（那会再次损耗她本就不多的寿元，而且她也不想在萧凛面前暴露太多底牌），而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了沙盘上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位于军营后勤区域的一座废弃粮仓。
“若我所料不差……”沈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仿佛胸有成竹，“‘黑鸦’在军中的联络点，应该……就在此处。”
这个位置，是她之前通过“锦衣夜行”的情报网络，结合裴砚的暗中查探，以及……天机命盘极其微弱的一丝指引，推断出来的！
萧凛的瞳孔微微一缩！
废弃粮仓？！
那个地方，他之前也曾派人排查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沈昭……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指出？！
难道……她的“命盘”，真的如此神妙？！
萧凛的心中，再次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忌惮，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若是能将这种力量，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
不！
萧凛立刻掐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沈昭，沉声道：“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沈昭淡淡道，“不过……那里必然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王爷若是想去查探，还需……小心为上。”
她这是……在提醒他？还是……另有所指？
萧凛深深地看了沈昭一眼，没有再多问。
“很好。”他点了点头，“作为‘交换’，本王……也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刚刚整理好的卷宗，递给沈昭：“这是……关于谢云裳的初步审问记录。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沈昭接过卷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萧凛……竟然会将谢云裳的审问记录给她看？！
他这是……在示好？还是……想借谢云裳之口，向她传递某些信息？或者……试探她对前世之事的了解程度？
沈昭的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翻开了卷宗。
卷宗上，详细记录了谢云裳重生后的经历，她如何搭上“黑鸦”的线，如何参与策划北境叛乱，以及……她所知道的、关于“黑鸦”组织和太子陆怀瑾的一些零散信息。
大部分内容，都与沈昭之前的猜测相符。
但其中……有几个细节，却让沈昭的心猛地一跳！
谢云裳提到，她之所以能如此快地取得“黑鸦”的信任，除了利用美色和前世的“秘密”之外，还因为……她向“黑鸦”组织提供了一件……极其重要的“投名状”！
那件“投名状”，竟然是……
前世，沈昭被打入冷宫之后，偷偷藏匿起来的一份……记录了萧凛早年一些“隐秘”的手札？！
那份手札，是沈昭无意中发现的，上面记载了萧凛在夺嫡过程中，使用的一些……并不光彩的手段，甚至……可能牵扯到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和……人命！
沈昭当时虽然恨萧凛，但出于某种复杂的情感，并未将这份手札公之于众，而是将其藏在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
却没想到……
竟然被谢云裳找到了？！还交给了“黑鸦”组织？！
这个发现，让沈昭感到一阵恶心和……后怕！
谢云裳这个毒妇！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黑鸦”组织，拿到这份手札，又会……如何利用？！
他们会不会……用这份手札来威胁萧凛？或者……在关键时刻，将其公之于众，彻底摧毁萧凛的声誉和根基？！
沈昭的心中，第一次……对萧凛，产生了一丝……真正的担忧！
虽然她恨他，想要亲手复仇。
但……她绝不希望看到他，因为这种卑劣的手段，而身败名裂！
更不希望看到他，因为这份可能由她“间接”泄露出去的手札，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看来……沈医女对这份记录，很感兴趣？”萧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沈昭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收敛心神，合上卷宗，脸上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多谢王爷告知。这些信息……确实……有些‘意思’。”
她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只是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回应道。
萧凛看着她那故作平静的模样，心中却己了然。
看来……那份手札之事，是真的。
而且……沈昭对此，似乎……并非毫不知情。
甚至……可能还因此，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愧疚？
这个发现，让萧凛的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微妙的感觉。
或许……他与沈昭之间，并非只有恨意？
或许……他们之间那根断裂的信任之弦，还有……重新连接的可能？
当然，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既然我们己经‘坦诚相见’，”萧凛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那接下来……沈医女打算如何做？”
他将问题抛回给了沈昭，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以及……如何利用他们之间这脆弱的“联盟”。
沈昭沉吟片刻，抬起头，看着萧凛，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王爷，依臣女之见，眼下当务之急，并非立刻去端掉那个废弃粮仓。”
“哦？”萧凛挑眉，“为何？”
“打草，才能惊蛇。”沈昭缓缓道，“那粮仓既然是‘黑鸦’的联络点，必然防备森严。我们贸然行动，不仅未必能抓住大鱼，反而可能暴露自己，让他们提高警惕，甚至……转移据点。”
“那依你之见？”萧凛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考量。
“将计就计。”沈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他们想借瘟疫和叛乱来对付我们，那我们……便反过来利用这一切！”
“首先，”沈昭的思路清晰无比，“瘟疫之事，必须尽快控制！但……不能完全根除！”
“什么意思？”萧凛皱眉。
“我们需要……留下一部分‘病源’，”沈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来，可以继续麻痹敌人，让他们以为我们束手无策。二来……也可以借此机会，找出军中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可以对外宣称，己经找到了抑制瘟疫的方子（也就是我之前调配的汤药），但此方只能缓解症状，无法根治，且药材稀缺，只能优先供应核心将领和锐士。如此一来……”
萧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明白了沈昭的意思！
如此一来，那些心怀鬼胎、害怕自己感染瘟疫的人，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接近沈昭，索取“解药”！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好一招……引蛇出洞！
这个女人的心思，果然缜密得可怕！
“其次，”沈昭继续说道，“关于北境叛乱……我们也要……演一场戏！”
“演戏？”
“没错。”沈昭点点头，“王爷可以对外宣称，您在奇袭‘一线天’时身受重伤，需要暂时休养。将指挥权……完全交给李牧将军！”
“什么？！”萧凛闻言，眉头紧锁，“将指挥权交给李牧？！你难道忘了……”
“我当然没忘。”沈昭打断了他，眼神冰冷，“正因为怀疑他，才要将计就计！给他……一个暴露自己的机会！”
“王爷想，”沈昭缓缓分析道，“若是李牧真的有问题，当他手握兵权，又以为您身受重伤、无力掌控局面之时，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与叛军，与太子，甚至与‘黑鸦’，进行更进一步的勾结？会不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
萧凛的眼神，越来越亮！
沈昭的这个计策，不可谓不毒！
这是要……彻底将李牧逼上绝路！让他自己跳进陷阱！
“而我们……”沈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只需要……在暗中，布好罗网，坐等鱼儿……上钩即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般，再次在萧凛的脑海中炸响！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智计百出、心狠手辣的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或许……
与她“合作”，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
至少……在对付共同的敌人时，她的智慧和手段，确实……能帮上大忙！
“好！”萧凛终于下定了决心，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就按你说的办！”
“瘟疫之事，由你全权负责！需要任何药材、人手，本王都会全力支持！”
“军中指挥，本王会‘托病’放权给李牧！暗中调动……由秦溸配合你！”
“至于那个废弃粮仓……”萧凛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暂时不动！但……要派人盯死了！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会往那里钻！”
“王爷英明。”沈昭微微颔首，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她依旧不信任萧凛，但至少……在共同的危机面前，他们暂时达成了……行动上的一致。
这脆弱的联盟，虽然充满了算计和试探，但……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便是如何在合作中，保护自己，算计对方，同时……揪出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了！
沈昭的眼中，闪烁着智慧和警惕的光芒。
而萧凛，看着眼前这个与他“达成共识”的女子，心中也同样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这场合作，注定不会平静。
他们就像两只互相警惕的刺猬，既想靠近取暖（利用对方），又害怕被对方的尖刺所伤。
但……
无论如何，棋局，己经开始转动！
他们二人联手布下的反击之网，也己经悄然张开！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很快……就会感受到，来自他们二人“联手”的……雷霆之怒！
一场更加精彩、也更加凶险的棋局博弈，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二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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