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昭在太医院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低调潜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京城另一位大人物近乎招摇的“闲散”生活。
这位大人物，便是当今大夏王朝实际的掌权者，权倾朝野、令百官敬畏的摄政王——萧凛。
然而，近段时间以来，这位以往深居简出、行事莫测的摄政王，却似乎一改常态，频繁地出现在京城的各种场合，并且是以一种……令人大跌眼镜的形象。
“听说了吗？昨日摄政王殿下又去了醉仙楼，一掷千金，包下了整个顶层，只为听新来的花魁唱一曲《霓裳羽衣》！”
“何止啊！我还听说，王爷看完戏，首接将那花魁赎了身，带回王府了！啧啧，这己经是这个月王爷带回府的第三个美人了吧？”
“可不是嘛！前儿个还为了争夺城西的一处别院，跟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哥儿当街起了冲突，差点动起手来！”
“还有还有，据说王爷最近迷上了斗蛐蛐，花重金从西域买回来一只‘常胜将军’，天天在府里设擂台，邀请京中子弟去比试呢！”
……
诸如此类的议论，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茶馆酒楼。
在百姓和大多数官员眼中，那位曾经如同高山雪莲般遥不可及、威严冷峻的摄政王殿下，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神秘的光环，变成了一个沉迷声色犬马、行事荒唐不羁的——闲散王爷。
他不再每日准时出现在朝堂之上，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虽然依旧牢牢掌控着军政大权，但许多具体事务都交由心腹处理），反而将更多的时间“浪费”在了吃喝玩乐、游猎赏玩之上。
他流连于秦楼楚馆，与那些勋贵子弟、纨绔公子称兄道弟，推杯换盏，醉生梦死。
他纵情于山水之间，今日去城郊围场狩猎，明日去京畿名胜踏青，身边总是簇拥着一群溜须拍马之徒和千娇百媚的美人。
他甚至开始插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为了一匹汗血宝马与人争执，为了一件古董字画与人竞价，完全没了以往那生杀予夺、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
这种巨大的转变，自然引起了朝野上下的广泛关注和猜测。
有人认为，摄政王大权在握，多年来殚精竭虑，如今小皇帝日渐长大（虽然依旧年幼），王爷或许是觉得功成身退、江山稳固，想要放松一下，享受生活了。
也有人认为，王爷此举，是为了麻痹某些蠢蠢欲动之人，故意示弱，让他们放松警惕，好引蛇出洞。
更有人私下里揣测，王爷是不是因为太后薨逝，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性情大变，开始自暴自弃了？
种种猜测，莫衷一是。
但无论外界如何议论，萧凛依旧我行我素，将这“闲散王爷”的戏码，演得是风生水起，入木三分。
此刻，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摄政王府的后花园。
花园中央，搭建着一个精致的暖棚，棚内温暖如春，百花盛开，与棚外初冬的萧瑟形成鲜明对比。
暖棚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棋桌。
棋桌之上，并非寻常的黑白棋子，而是一副极其古朴玄奥的棋盘。棋盘非金非玉，似石似木，其上并非纵横交错的线条，而是雕刻着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的缩影，仿佛将整个大夏王朝的锦绣山河，都浓缩在了这一方棋盘之上！
这，便是萧凛重生后所掌控的逆天之物——山河棋局！
此刻，萧凛正慵懒地斜倚在铺着厚厚狐裘的躺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棋子，棋子形状不规则，隐约可见其上流动着一丝丝黑色的雾气。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着青衣，面容儒雅，气质沉静的中年男子。男子正襟危坐，眉头微蹙，目光紧紧地盯着棋盘，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下一步的棋路。
此人乃是萧凛的心腹谋士，亦是“山河棋局”的辅佐者之一，名为秦溸。
暖棚内，除了他们二人，再无旁人。只有角落里燃着的龙涎香，散发出袅袅青烟，平添了几分静谧和神秘。
“王爷，”秦溸沉吟良久，终于抬起头，看向萧凛，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您这步棋……未免太过冒险了。将‘虎卫军’这枚关键棋子，放置在‘雁门关’这等险地，一旦被太子的人察觉，很可能会被反噬，届时北境防线危矣！”
萧凛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秦先生，棋局之道，在于出奇制胜。若是一味求稳，固守陈规，又岂能打破僵局，掌控全局？”
他将手中的黑色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一个代表着边境重镇“雁门关”的位置。
随着棋子落下，那枚棋子上缭绕的黑雾似乎变得更浓郁了一些，而棋盘上代表着“太子”势力的几处据点，则微微黯淡了几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雁门关，一支秘密调动的精锐部队，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布防，如同蛰伏的猛虎，扼守住了通往北境的咽喉要道。而驻扎在附近的几支隶属于太子阵营的兵马，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粮草失窃”事件，陷入了混乱和猜忌之中，暂时无暇他顾。
这一切的变化，都清晰地反映在了这方寸棋盘之上。
秦溸看着棋盘上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惊叹，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忧虑：“王爷神机妙算，溸自愧不如。只是……这山河棋局，每一次推演布局，都需要吞噬气运。您最近……动用得似乎太过频繁了。尤其是为了……为了那位沈大小姐之事……”
提到沈昭，萧凛把玩棋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无妨。”他淡淡道，“些许气运损耗，本王还承受得起。倒是那位沈大小姐……秦先生觉得，她如何？”
秦溸沉吟片刻，谨慎地措辞道：“沈大小姐……确实与众不同。看似病弱，实则聪慧坚韧，心思缜密。尤其是……她身上似乎隐藏着某种……与天机有关的力量。属下曾尝试推演其命数，却如坠迷雾，无法窥探分毫，反而自身气运有所损耗。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哦？”萧凛挑了挑眉，似乎对秦溸的评价颇感兴趣，“连秦先生都看不透她？”
秦溸苦笑道：“王爷恕罪，属下才疏学浅。不过，属下观其气运流转，似乎……与王爷您，有着极深的纠缠。福祸相依，难以分割。”
与本王，有着极深的纠缠？
福祸相依，难以分割？
萧凛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昭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庞，以及那双看似怯懦、实则隐藏着冰冷火焰的眼眸。
还有……前世，那柄刺入她心口的匕首，和她临死前那充满恨意的眼神……
一丝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秦溸的话：“她的事，本王自有分寸。你只需盯紧太子和陆怀瑾那边的动向即可。尤其是陆怀瑾，此人看似贤良，实则野心勃勃，城府极深，是本王唯一忌惮之人。绝不能让他抓住任何可乘之机。”
陆怀瑾，当朝太子，也是他名义上的侄子。前世，正是这个“贤良”的太子，与谢云裳勾结，构陷了镇国公府，最终逼得他不得不对沈昭痛下杀手（当然，其中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这一世，陆怀瑾依旧扮演着“贤王”的角色，暗中笼络人心，勾结外敌，是他重掌天下最大的绊脚石。
“属下明白。”秦溸恭敬应道，“只是……王爷您如今这般‘放浪形骸’，会不会让太子等人更加肆无忌惮？”
萧凛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本王就是要让他们肆无忌惮！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本王沉迷享乐，不足为惧！如此，他们才会放松警惕，露出马脚。这盘棋，才好继续下下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前世，本王便是太过锋芒毕露，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最终落得……那般下场。这一世，本王要将计就计，让他们也尝尝，什么是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秦溸看着萧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戾气和恨意，心中微凛，低头应道：“王爷英明。”
萧凛不再说话，目光重新投向那幅山河棋局。
棋盘之上，山河壮丽，却也暗流涌动，杀机西伏。
代表着太子、各方藩王、江湖势力、甚至外族部落的棋子，星罗棋布，彼此牵制，互相倾轧。
而他，萧凛，便是这棋局的执棋者！
以山河为盘，以众生为子，步步为营，算尽天下！
这就是他重生后最大的依仗，也是他复仇和掌控一切的底气！
只是……这山河棋局的力量，并非凭空而来。
每一次落子，每一次布局，每一次改变他人的命运轨迹，都需要吞噬相应的“气运”作为代价。
可以是敌人的气运，也可以是……无辜者的气运。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这便是山河棋局背后，最黑暗、最残酷的法则！
萧凛的指尖，轻轻拂过棋盘上那些代表着芸芸众生的微小光点，眼神幽深。
为了复仇，为了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不介意双手沾满鲜血，不介意背负千古骂名，不介意……成为一个真正的“暴君”！
只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棋盘边缘，一个极其微弱、却散发着奇异光芒的、代表着“沈昭”的光点上。
这个光点，与代表着他自己的那枚主棋子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相连。
福祸相依，难以分割……
秦溸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萧凛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沈昭……
这个女人，到底是他复仇之路上的变数，还是……命中注定的羁绊？
他接近她，本是为了调查前世的种种疑团，以及她身上可能隐藏的与“天机”有关的秘密。
可为何……在看到她那倔强而脆弱的眼神时，心中会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因为前世的亏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萧凛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
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稳固自己的权势，拔除太子和陆怀瑾这两个心腹大患，彻底掌控大夏王朝！
至于沈昭……
他会将她放在身边，慢慢观察，仔细探究。
无论她隐藏着什么秘密，无论她与天机阁有何牵连，他都有足够的信心和手段，将她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
她，只能是他的棋子！是他复仇大业中的一枚……或许有些特殊，但终究可以利用的棋子！
绝不可能，也绝不允许，成为动摇他心志的存在！
想到这里，萧凛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拿起一枚代表着“江南盐运”的棋子，手指微微用力。
那枚棋子上，瞬间缠绕上了一层浓郁的黑雾，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剥离、吞噬。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一场围绕着盐运的、牵扯了无数官员和富商的巨大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秦先生，”萧凛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和威严，“传令下去，让江南那边的人，可以动手了。给太子送一份‘大礼’。”
“是，王爷！”秦溸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夕阳的余晖，透过暖棚的缝隙，洒在萧凛俊美却冰冷的侧脸上，将他周身那股亦正亦邪、如同深渊般的气质，映衬得更加淋漓尽致。
闲散王爷？
不过是他迷惑世人的表象。
真正的他，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掌控全局、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
铁血帝王！
这大夏的万里江山，这芸芸众生的命运，都将由他，重新书写！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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