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玻璃安装当天，程默清晨五点就站在后院。晨雾中的梧桐树像幅水墨画，工人们正小心翼翼地将拼花玻璃嵌入钢架。每一片玻璃都是许晴亲手设计的，阳光透过时会在地面投下茉莉花的光影。
"程哥，这边接缝有点问题！"工人喊道。
程默蹲下检查，发现两片玻璃间的胶水未干，在晨露影响下微微泛白。他正想处理，手机突然震动——许晴发来的照片，她站在婚纱店里，身后是三个不同款式的头纱。
"哪个好看？"消息后面跟着三个眼冒爱心的表情。
程默微笑着放大图片。许晴穿着那件茉莉花婚纱，头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站在公园晨光里的样子。
"中间那个。"他回复道，"像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戴的发带。"
发完消息，程默突然注意到玻璃接缝处的胶水形成了奇特的纹理，像极了一条蜿蜒的小路。这让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婚姻如行路，有时要允许不完美存在。"
"程哥？还处理吗？"工人问。
程默站起身："就这样吧，等完全干了再看。"
这个决定对他而言非同寻常。曾经的广告总监程默，那个连PPT字体都要统一的男人，如今学会了对不完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午十点，许晴带着头纱回到咖啡馆，身后跟着个陌生女孩——婚纱店的实习生，专门来记录头纱在自然光下的效果。
"这是小满，摄影专业的。"许晴介绍道，"说要帮我们拍组婚前照当作品集。"
程默点头致意，目光却黏在许晴身上。头纱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衬得她像笼罩在薄雾中的精灵。
"别动！"小满突然举起相机，"就这个角度！"
程默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间走向许晴，手指己经抬起，像是要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快门声接连响起，捕捉下这个未经设计的瞬间。
"太完美了！"小满检查着照片，"程先生看许姐的眼神...就像..."
"像看到最后一杯咖啡的瘾君子？"许晴调皮地插话。
程默捏了捏她的鼻尖："像看到太阳的向日葵。"
小满红着脸继续拍摄，而许晴拉着程默参观她选的头饰——一套古董珍珠发簪，据说是民国时期的嫁妆。
"苏阿姨介绍的收藏家。"许晴小心地抚过珍珠，"每一颗都有百年历史。"
程默突然想起父亲保险箱里的那对翡翠耳坠，母亲唯一的贵重首饰。也许该请苏阿姨看看，是否适合...
他的思绪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来电显示"婚庆公司王经理"。
"程先生，有个突况。"王经理的声音带着歉意，"您订的鲜花农场遭遇冰雹，婚礼用的茉莉花全毁了。"
程默握手机的手紧了紧。茉莉花是婚礼主题的核心，从请柬到蛋糕装饰都围绕它设计。
"能调货吗？"
"全市搜遍了，勉强够一半需求。"王经理顿了顿，"或者换玫瑰？我们能争取到..."
"不用。"程默斩钉截铁，"我想办法。"
挂断电话，他看向后院那棵梧桐树。父亲曾说它每年六月会开淡黄色小花，香气类似茉莉。如果今年花期提前...
许晴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出什么事了？"
程默如实相告。出乎意料，许晴眼睛一亮："梧桐花更棒！本来就是咖啡馆的一部分，而且..."她轻抚树干，"有爸爸的祝福在里面。"
小满突然插话："我叔叔是植物园研究员，有种催花技术..."
两小时后，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围着梧桐树忙碌起来。许晴和小雨准备特制营养剂，程默则爬上梯子修剪枝条。大白在人群中穿梭，尾巴高高，仿佛监督工程的包工头。
"理论上48小时内会有反应。"研究员推推眼镜，"不过第一次用在这么大树上..."
"相信它。"许晴信心满满地给树根浇水，"植物比人更懂爱。"
夜幕降临，咖啡馆打烊后，程默发现许晴又不见了。最近她总神秘消失一两小时，回来时身上带着陌生的颜料味。今天后院的灯却亮着，他好奇地走过去。
许晴背对着门，正在一块大画布前涂抹。画上是抽象化的咖啡馆轮廓，彩色玻璃的光影幻化成星河，树下两个小人依偎而坐。最惊人的是，她用的是咖啡馆所有常客提供的物品——老周的辣椒粉当红色颜料，张教授的茶渍做晕染，甚至大白的猫毛都粘在画上成为云朵的一部分。
"我们的婚礼背景墙。"许晴转身，脸上沾着靛蓝色颜料，"每个人都能在上面找到自己贡献的部分。"
程默走近细看，发现角落有块特别的颜色——是他父亲笔记的纸浆做的，带着淡淡的墨香。这个发现让他喉咙发紧。许晴总能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把他珍视的一切编织进生活。
"你什么时候学的绘画？"
"在巴黎偷偷报的夜校。"许晴不好意思地擦擦脸，"本来想等画技成熟再..."
程默吻住她，尝到她唇边颜料的苦涩和蓝莓挞的甜香。这个吻漫长而温柔，首到大白不耐烦地蹭他们的脚踝。
深夜，程默独自检查婚礼流程表时，手机弹出林森的消息："查到些东西，最好当面说。"
林森半小时后赶到，带来个厚文件夹。里面是星岸咖啡的旧档案，显示周正早在食品安全事件前就转移资产，最近更是在注册新公司。
"他用亲戚名义在城南开了家'星河茶饮'。"林森指着营业执照复印件，"装修风格...很像'晴空'。"
程默翻看照片，心头一沉。仿砖墙、绿植装饰、甚至连社区留言板都照搬，只是把咖啡换成奶茶。
"他想干什么？"
"报复。"林森苦笑，"周正那种人，破产也要拉垫背的。"
程默合上文件。婚礼前最后一周，他实在没精力应付这种恶意竞争。但放任不管，又可能威胁到"晴空"的生存。
"先别告诉许晴。"他最终决定，"等婚礼后再说。"
林森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离开。程默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新开的奶茶店霓虹招牌，像看到风暴正在积聚。父亲笔记里那句话突然浮现："守护所爱，不仅需要柔情，也要有钢铁般的决心。"
次日清晨，小雨的尖叫声惊醒所有人。她指着后院梧桐树，激动得语无伦次："开花了！真的开花了！"
淡黄色小花缀满枝头，香气确实类似茉莉，却多了几分木质调的沉稳。研究员目瞪口呆地记录数据，称这是"小概率事件"。
许晴却一脸理所当然，摘下一朵别在程默耳后："我早说过，植物比人懂爱。"
婚礼前三天，咖啡馆暂停营业做最后布置。杜非从秘鲁发来视频，指导如何用投影增强梧桐树影的效果；小满和叔叔调试着特殊灯光，让彩色玻璃的花纹能在夜间显现；林森带领员工们排练动线，确保八十位宾客能顺畅流动。
程默负责调试父亲留下的老唱片机——婚礼第一支舞将用它播放。当他试听《月亮代表我的心》时，唱针划过某处划痕，跳转到另一段旋律——是父亲生前录制的祝福。
"儿子，如果你听到这段，说明我终究没能亲手在婚礼上致辞..."声音有些颤抖，却满含温情，"记住，婚姻如咖啡，苦与甜都是滋味。重要的是..."
录音突然中断，只剩下沙沙的空白噪音。程默反复调试，却再也找不回后面的内容。这残缺的祝福，反而成了最完美的礼物——正如父亲的一生，沉默寡言却爱得深沉。
傍晚，程默发现许晴又在后院忙碌。她身边摆满了小玻璃瓶，正往每个瓶里装梧桐花和咖啡豆。
"宾客伴手礼。"她举起一个瓶子，"可以当香薰，也能种出咖啡幼苗。"
程默帮她系丝带，两人配合默契如流水线上的工人。许晴突然问："你紧张吗？"
"紧张得要命。"程默诚实地承认，"怕下雨，怕忘词，怕踩你裙摆..."
许晴大笑，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我以为只有我在担心这些！昨晚还梦见自己走错婚礼现场..."
他们相视而笑，在彼此眼中找到同样的忐忑与期待。这一刻程默忽然明白，婚姻不是童话般的终点，而是共同面对无数琐碎烦恼的开始。
深夜，当所有人都离开后，程默独自检查门窗。月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面投下茉莉花的光影。他想起父亲录音里那句未完成的话，突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重要的是与你同行的人。"
窗外，梧桐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三天后，这里将见证两颗心的结合，而今晚的宁静，仿佛是暴风雨前最温柔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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