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内人声鼎沸，一楼琴室里传来新谱的《折桂令》，几位翰林院的学士正为某个音律争得面红耳赤。
二楼的书斋内，杜若正指导着几位富家小姐临摹"南乔体"簪花小楷，一笔一画间尽是风流韵味。
突然，楼下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红妈妈正拨弄着算盘，抬头就见西个带刀侍卫立在门口，玄色劲装上暗纹涌动。
为首的两人戴着精巧的银制面具，一着墨蓝锦袍，一穿月白长衫，虽遮了面容，通身的气度却压得满堂宾客噤若寒蝉。
"哎呦，两位贵客——"红妈妈堆着笑迎上去，金丝裙摆扫过光可鉴人的地板。
她眼尖地瞥见蓝袍公子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那雕工分明是内务府的样式，顿时嗓子发紧。
"南乔姑娘。"白袍人开口，声音清冷如碎玉，"烦请一见。"
红妈妈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这个...南姑娘今日..."
"带路。"蓝袍人屈指弹出一枚金叶子，正落在红妈妈衣襟上，"或者，让你这醉香楼明日就改姓。"
楼梯上的红灯笼突然晃了晃。
南乔正在三楼调香，青禾慌慌张张冲进来时，她刚把最后一滴玫瑰露滴入瓷瓶。"姑娘！楼下..."小丫头急得比划，"来了两个戴面具的，妈妈都快吓晕了！"
铜镜里，南乔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她慢条斯理地抿了抿唇上的胭脂，又取出一对翡翠耳坠戴上——这是前日某个盐商"进献"的宝贝，据说能在暗处发光。
"更衣。"她轻声道。
当南乔出现在二楼珠帘后时，满室烛火都似亮了几分。
她今日特意穿了袭雨过天青色的留仙裙，臂间轻纱随着步伐流转，隐约露出腕间那个"前朝宫廷"的翡翠镯子。
最妙的是发间只簪一支金步摇，行走时簌簌作响，却在她停步的瞬间恰到好处地静止。
"两位公子久等。"她福了福身，抬眼时眸光如水，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微微一凝——那白袍人执杯的姿势，分明是皇室特有的"三龙吐珠"式。
银面具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南姑娘果然..."蓝袍人顿了顿，突然改口，"比传闻更..."
他卡住了。
白袍人接过话头："更懂得如何让人一见难忘。"说着抬手示意，侍卫立刻捧上个紫檀木匣。
匣盖开启的瞬间，满室都是龙涎香的清冽——里面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快雪时晴帖》真迹。
南乔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到心惊。
前世的拍卖会上，这幅字画最后成交价是三点七亿。
而现在，它就这么随意地摆在青楼的案几上。
"听闻姑娘擅鉴书画。"白袍人的指尖划过卷轴，"不知可愿赐教？"
珠帘外，红妈妈死死攥着帕子。
她看见南乔突然笑了，那笑容与平日不同，像是终于等到猎物的猎人。
"公子既然带了《快雪时晴》..."南乔执起茶壶，水流在空中划出晶莹的弧线，"怎能不配今年的明前龙井？"
窗外更鼓恰敲三响。
不知何时，醉香楼外多了几队巡夜的兵丁，
而对面怡红院的灯笼，全都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男人把画送给南乔，南乔拒绝了“过于贵重了”
“姑娘不必着急拒绝，且听我说完，我们需要姑娘帮我们勾引一个人，这是姑娘擅长的。”
南乔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檀木相碰，发出一声极轻的"嗒"响。
"公子说……什么？"她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
蓝袍人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变化，语气依旧随意："南姑娘不必自谦，醉香楼的名声如今京城谁人不知？姑娘调教人的手段，连宫——"
"啪！"
南乔突然将茶壶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出，在《快雪时晴帖》上洇开一片湿痕。
"送客。"她冷冷道。
白袍人猛地站起身："姑娘这是何意？"
南乔抬眼看他，眼底再无半分方才的温婉，只剩下锐利的锋芒："两位既然觉得我'擅长勾引'，想必也不介意我今日'擅长'一次翻脸不认人。"她抬手一指楼梯，"门在那边，不送。"
红妈妈在帘外听得腿都软了，差点跪下来。
那可是带着内务府玉佩的贵人啊！
蓝袍人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解释："姑娘误会了，我们并非有意冒犯……"
"误会？"南乔冷笑，"公子方才那话，换个说法就是'你既然是青楼女子，勾引男人不是本分么？'"她突然抓起那卷价值连城的字帖，首接塞回对方手中，"带着你们的'厚礼'，滚。"
最后一字落下，满室死寂。
白袍人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睁大——他这辈子还没被人当面说过"滚"字。
青禾吓得脸色惨白，却见南乔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众人，肩膀绷得笔首。
那个背影莫名让人想起她教姑娘们的第一课："永远别让人看轻了你。"
"有意思。"白袍人突然轻笑出声，"看来传闻不假，南姑娘果然……与众不同。"他慢条斯理地卷起字画，"今日是我们失礼了。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窗外巡逻的兵丁，"三日后我们会再来，届时希望姑娘能听听，到底要'勾引'的是何人。"
脚步声渐远后，红妈妈几乎是扑进来："祖宗啊！那可是……"
"我管他是谁。"南乔猛地推开雕花窗，夜风灌进来，吹散了她鬓边一缕发丝，"把女人当物件用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骂不误。"
楼下，两个戴面具的人翻身上马。蓝袍人低声问："现在怎么办？那位大人指名要她……"
白袍人着缰绳，突然笑了："等。这样的女子……"他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醉香楼，"值得三顾茅庐。"
夜雾渐浓，掩去了马蹄声。
只有南乔知道，自己捏着窗棂的指尖，正在微微发抖。
不是怕，是怒——原来无论穿越到哪个时代，总有人觉得，风尘女子就该低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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