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的夜永远裹着一层黏稠的黑暗，像是被泼了鸦血的老旧绸缎。阿箐贴着湿滑的砖墙挪动时，能听见头顶乌鸦在腐烂的横梁间扑棱翅膀，它们的喙上沾着不知哪具尸体眼眶里抠出来的碎肉。她摸了摸脸上的青铜鸦嘴面具——这是林烬用三枚锁灵钉残片换来的“匿息符器”，能盖住活人呼吸时最细微的灵气波动。
“戌时三刻，鸦巢西巷第三间药铺。”她默念着林烬交代的位置，手指在袖中捏住一枚冰凉的玉简。那是林烬咳着血刻下的药方，为了压制他体内反噬的“黑旗煞”，需要一味名叫“血髓丹”的禁药。而林烬的脊骨此刻正钉在城外乱葬岗的煞眼上，用肉身作阵眼拖延古族的追兵。
药铺门楣上悬着盏惨绿的灯笼，灯罩是人皮绷的，映得门板上“生人勿近”西个血字忽明忽暗。阿箐学着林烬教她的步法，足尖点地时连檐角垂下的蛛丝都不曾颤动。她像一片被夜风卷落的鸦羽，悄无声息地滑入半掩的门缝。
腐臭味扑面而来。
药柜上密密麻麻的陶罐里泡着各种脏器，最顶层的琉璃瓶中浮着一颗眼球，瞳孔里嵌着枚缩小的锁灵钉。阿箐的指尖掠过柜格时突然僵住——第三排左数第五个青瓷罐，罐身阴刻着蝌蚪状的蚀骨符纹，这正是林烬描述的血髓丹容器。
罐子刚入手心，后颈突然炸开针刺般的寒意。
“哑巴学徒也敢来鸦巢偷食？”沙哑的嗓音从柜台后传来。阿箐猛地转身，看见药铺掌柜正在擦拭一面青铜镜，镜框缠绕着血管状的猩红纹路——那是古族暗哨标配的“蚀骨镜”，专破易容匿息之术。
镜面陡然迸出青光。
阿箐脸上的鸦嘴面具发出烙铁灼肉的滋滋声，青铜与皮肉熔接的剧痛让她险些尖叫。面具的眼孔处渗出黑血，她这才惊觉镜光己照透伪装——面具下的真容正在被蚀骨符纹一寸寸侵蚀。
“原来是林烬养的狗。”掌柜屈指弹在镜面上，嗡鸣声中，阿箐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面部肌肉。她发狠咬破舌尖，将一口血沫喷向药柜，趁着掌柜侧身闪避的刹那，抓起青瓷罐撞向窗棂。
木屑纷飞中，她听见掌柜的冷笑：“出了这门，你的脸可就永远焊在面具上了。”
阿箐踉跄着扑进巷子，面具己经和溃烂的面皮长成一体。右眼被脓血糊住前，她瞥见巷尾闪过一道白影——是林烬提过的天机阁密探“白璃”？但此刻她顾不得多想，左手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隙，拖着半边麻木的身子往乱葬岗方向爬。
腐肉坠地的黏腻声从身后追来。
乌鸦们突然集体噤声，巷子陷入死寂。阿箐的余光瞥见地面在蠕动，那些常年浸在血污里的青砖缝隙中，钻出无数半透明的菌丝，正顺着她滴落的脓血攀上脚踝。更可怕的是面具的腐蚀速度在加快，她摸到自己的颧骨己经在外，指尖沾着黄绿相间的腐液。
“林大哥...至少要把药...”她将青瓷罐死死护在怀里，喉管被菌丝堵塞前，突然想起林烬剖开煞眼时说的话：“古族的符器都是活的，被它们伤到的地方，会自己长出破解之法。”
剧痛在此刻达到顶峰。
阿箐的视野完全陷入黑暗前，突然看到溃烂的皮肉间钻出银蓝色菌丝。它们像最精细的绣娘，用她腐败的血肉作线，在森森白骨上编织出诡异的符纹。当第一枚完整的蚀骨符纹成型时，她听到体内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那是林烬种在她气海中的禁制，本用于防止她被古族搜魂。
菌丝开始疯长。
腐烂的面具碎片簌簌剥落，阿箐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触到的不再是血肉，而是冰冷滑腻的菌丝网络。那些银蓝色脉络在她颅骨表面交织成全新的“皮肤”，每道纹路都与初代矿奴被烙在脊骨上的蚀骨符纹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当她试图回忆林烬的面容时，菌丝会自动扭曲成对方的五官轮廓。
“原来这就是古族抹杀暴动者的手段...”她突然读懂符纹的含义。三百年前初代矿奴在锁灵钉下刻入血脉的诅咒，如今借她的躯壳重生。怀中的青瓷罐突然发烫，血髓丹在罐内剧烈震动——它感应到了同源的蚀骨符力。
巷子深处传来白璃的轻笑：“小老鼠，你可是给林烬带了份大礼呢。”
阿箐用菌丝缠住屋檐垂下的铁链，纵身跃上屋顶。残月下，她溃烂的半张脸正在被符纹修复，而怀里紧抱的青瓷罐里，血髓丹表面浮现出与菌丝同源的纹路——这才是林烬真正需要的“药引”。
乌鸦们重新开始啼叫，但这回它们的叫声里混入了锁灵钉震颤的嗡鸣。阿箐知道，当林烬吞下这颗被蚀骨符浸染的血髓丹时，古族精心布置三百年的棋局，就要被矿奴的血咒撕开第一道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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