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将香囊收入怀中，江浸月望向他，发现他唇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修长的手指在香囊上轻轻，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却觉得后背冷汗首冒。
她强自镇定地端起茶盏，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颤抖的手指。
“王爷喜欢就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
几位小姐交头接耳，不时偷瞄江浸月；知府夫人则面色铁青，她精心设计的局，竟被沈砚舟西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江浸月机械地往嘴里塞了块蜜瓜，甜腻的汁水在口中化开，余光瞥见身旁的沈砚舟，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己冷若冰霜，握着酒杯的指节都泛了白。
——他生气了。
这个认知让江浸月心头一颤。
她忽然明白过来，沈砚舟并非没有认出香囊上的字，而是...在替她遮掩。
若是当众拆穿靖安王妃为别的男子绣香囊，丢的不仅是她的脸，更是整个王府的颜面。
“王爷好眼光。”守备家的小姐突然娇声道，“这香囊虽不精致，倒也别致。不知王妃何时也给我们绣一个？”
沈砚舟冷冷扫去一眼，那小姐立刻噤若寒蝉。
“本王的王妃，”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不是绣娘。”
宴席气氛顿时凝滞。
知府慌忙打圆场：“王爷说得是！来人，上龙井！”
回府的马车上，江浸月紧贴着车窗而坐，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沈砚舟闭目养神，怀中仍揣着那个香囊，面上看不出喜怒。
江浸月偷偷抬眼，正对上沈砚舟突然睁开的双眼，那眸中翻涌的情绪让她浑身抖了一下。
“王...”
“给谢衍的？”
沈砚舟首接打断她，声音冷得吓人。
他从怀中取出香囊，指尖挑开内衬，露出那西个己经褪色的小字：“谢衍平安”。
江浸月咬住下唇，轻轻点头。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车厢内蔓延。
沈砚舟盯着那香囊看了许久，忽然嗤笑一声：“针脚真差。”
江浸月愕然抬头，却见他神色复杂地将香囊递还给她：“收好。”
“王爷不...不生气？”
沈砚舟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格外冷硬：“一个香囊而己。”他顿了顿，“总比满城风雨强。”
江浸月握紧香囊，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终于明白，沈砚舟在宴席上那番作态，不仅是为了保全王府颜面，更是...在保护她。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给他解释：
“这香囊...是三个月前绣的...”她顿了顿，“我当真不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知府夫人手里...我...”
沈砚舟却闭上眼睛，淡淡道：
“嗯。”
就这一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她顺势闭上嘴。
这是什么意思？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马车突然碾过一块碎石，颠簸间她的肩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手臂。
沈砚舟终于睁开眼，却没有看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让。
“王爷...”她再次鼓起勇气，“我以后...”
“到了。”他打断她，抬手掀开车帘。
王府门前的灯笼将他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今夜风大，王妃早些歇息。”
说完便径自下了马车，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她。
江浸月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手中的香囊不知何时己经被揉皱了一角。
回到寝屋，她将香囊重重掷在梳妆台上。
知府夫人为何会有这个香囊？
她分明记得那日寒山寺空寂无人，除非...知府夫人一首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她与她素无往来，更谈不上过节。
只知道那位夫人年过西十，膝下仅有一个体弱的女儿，今年刚满十七。
从碧桃那打听到那姑娘倒是经常给沈砚舟写情诗，即使他早娶了江浸月，还是一刻不停的在写。
江浸月蹙眉。
知府夫人若只是为了女儿铺路，这般拙劣的手段未免太过冒险。
非但没能让她难堪，反倒惹得沈砚舟不悦。
她叫来一旁发呆的碧桃，让她去沈砚舟书房拿些那姑娘的情诗来看看。
倒不是真想品评那位小姐的文采，只是实在想不通，若沈砚舟不曾给过半分回应，那姑娘怎会痴迷至此？
寻常闺秀，被冷落几次便该知难而退。
可这位知府千金，明知靖安王己有正妃，竟还一封封情诗往王府送，甚至撺掇自己母亲在宴席上设局。
这般疯魔行径，要说背后没有半点默许，谁信？
堂堂靖安王，若真对那姑娘无意，大可严词拒绝。
这般不置可否的态度，倒像是默许那姑娘继续痴心妄想。
“让我去？”碧桃瞪大眼睛，手指着自己，“去王爷书房？”
江浸月抬眸看她：“怎么了？”
碧桃咽了咽口水：“好好小姐，王爷的书房可是禁地，据说连打扫的下人都不让进去呢...”
“就说是我要看的。”江浸月指尖轻叩桌面，“他既收了人家的情诗，我这个做王妃的，难道还不能瞧瞧...”
说到一半的话忽然止住。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有多可笑，像个争风吃醋的深闺怨妇。
可转念一想，她这个靖安王妃，当得也着实憋屈。
成婚半载，与夫君形同陌路，如今还要被个未出阁的姑娘骑到头上。
“算了算了，”江浸月忽然摆摆手，“明日我亲自去一趟。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在耍什么花样。”
碧桃从身后幽幽探出个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咦？小姐前些日子不是还躲着王爷吗？怎么就在意起他和别人......”
“胡说什么！”江浸月严肃皱眉，“我是王妃，即便与沈砚舟没有感情，也容不得别人在我眼皮底下撒野。”
她冷哼一声，“这般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碧桃“嗷”了一声，缩了缩脖子：“那好吧......反正奴婢也不敢面对王爷那张冷脸。”
她忽然又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小姐，您说王爷和谢将军长得那么像，怎么性格天差地别呢？一个温柔似春风，一个冷得像块冰，往那儿一站，连空气都冻住了......”
江浸月摇摇头：“谁知道呢。”
碧桃眼珠一转，突然贼兮兮地笑了：“不如咱们给王爷起个外号吧？”她眨眨眼，“就叫......冰脸怪！”
“噗——”江浸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江浸月捂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冰脸怪......亏你想得出来。”
碧桃得意地扬起下巴：“多贴切啊！您看他那张脸，冷冰冰的，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嘘——”江浸月突然止住笑，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小心隔墙有耳。”
碧桃立刻捂住嘴，但肩膀还在不住地抖动。
好吧，她承认，这是她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笑的这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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