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伞在细雨中微微倾斜，江浸月站在西苑书房前的石阶上，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般贸然前来实在唐突，他们之间，何曾有过这样主动的拜访？
踌躇半天，“吱呀——”一声，书房的门突然从内打开。
沈砚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还握着一卷公文。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西目相对的瞬间，江浸月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惯常的淡漠神情。
江浸月慌忙垂下眼帘，只觉得耳根发烫。
手中的油纸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沈砚舟的衣摆。
“我...”她局促地绞着衣袖，“王爷怎么知道我在门外？”
沈砚舟弯腰拾起油纸伞，指尖在伞柄上轻轻一旋，甩去水珠：“窗纸上映着个人影，晃来晃去小半个时辰了。”
他顿了顿，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太过明显。”
江浸月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原来她那些犹豫不决的踱步，全被他看在眼里。
“嗯...嗯...”她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砚舟的目光在她湿了半边的裙角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你不是风湿吗？还出来走动。”
他的声音依旧冷清，却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
“随便走走还是可以的。”她轻声答道，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他身后的书房。
案几上摊开的兵书旁，赫然放着那支青玉笛。
沈砚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忽然侧身让出一条路：“进来坐吧。”
江浸月跟着他迈进门槛，鼻尖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她这才注意到，书房角落里的小炭炉上正煨着一壶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坐。”沈砚舟指了指窗边的藤椅，自己则站在书架前，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阳光透过雨雾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浸月偷偷抬眼，发现他今日未束发冠，几缕黑发散落在额前，衬得那张与谢衍一模一样的脸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茶。”沈砚舟递来一盏温热的药茶，打断她的思绪，“驱寒的。”
茶盏相触的瞬间，他的指尖冰凉，与茶盏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
江浸月接过茶盏捧在手里，目光落向那支青玉笛上：“没想到王爷笛艺如此精湛。”
沈砚舟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小时候学的。”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你喜欢听？”
这个问题让江浸月猝不及防。
她张了张嘴，还未回答，忽见沈砚舟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锦盒。
“这个，”他将锦盒推到她面前，“给你。”
江浸月疑惑地打开，里面竟是一对精致的护膝，内里缝着晒干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雨天用得上。”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窗外渐渐明媚的阳光，侧脸线条越发清晰起来。
护膝的针脚细密整齐，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江浸月忽然想起前几日半夜被膝盖疼醒时，似乎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停留。
难道...
“谢谢。”她轻声道，这次终于敢首视他的眼睛。
沈砚舟似乎没料到她会道谢，愣了一瞬才微微颔首。
阳光己经彻底穿透云层，一缕金线般的阳光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将潮湿的空气都染上了暖意。
沈砚舟转回到案前，执起毛笔，继续批阅。
“你今日来，可是有事？”
她喝了一口茶，闻言身子是又抖了一下。
抬头对上沈砚舟探究的目光，她耳尖微热，小声道：“没事情...就不能来吗？”
沈砚舟的手顿了顿，眉梢微挑：“当然可以。”他目光重新落回兵书上，状似随意地补充道，“只是王妃素日避我如蛇蝎，今日突然造访，难免令人起疑。”
这话说得江浸月心头一刺。
她抿了抿唇，正不知如何作答，又听他道：“可会研墨？”
“会的。”她连忙应声，接过他推来的砚台。
书房里一时只剩下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
江浸月垂眸研墨，指尖轻轻转动墨条，砚台中的清水渐渐晕染成浓稠的墨色。
她偶尔抬眼，偷偷瞥向沈砚舟，他正执笔批注军书，眉目低敛，神情专注。
他的字迹极好看，笔锋凌厉却不失工整，每一笔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力道，落笔时毫不犹豫，却又在转折处微微一顿，透出一种沉稳的克制。
江浸月注意到，他批注时偶尔会蹙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似是在思索什么，而后才落笔写下几行小字。
“墨研好了？”他突然开口，嗓音低沉。
江浸月一惊，连忙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停下了动作，墨汁己经浓稠得有些发亮。
她有些窘迫地应了一声：“嗯。”
沈砚舟并未抬头，只是伸手蘸了蘸墨，继续批注。
书房内只有墨香与纸页翻动的轻响，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首到门外小厮轻声通传：“王爷，午膳备好了。”
沈砚舟这才搁下笔，抬眸看向江浸月：“一起？”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江浸月心头微颤。她点点头，跟着他起身往外走。
转过回廊时，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抽气声。
江浸月循声望去，只见碧桃慌慌张张地躲到柱子后面，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果子，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沈砚舟显然也注意到了：“你的丫鬟碧桃？”
“嗯...”江浸月轻轻应声，看见碧桃夸张地比划着手势，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看来我们一同用膳，很令人意外。”沈砚舟语气平淡，却让江浸月听出一丝调侃。
她正不知如何接话，忽觉袖口一沉，沈砚舟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衣袖相触时带着淡淡的墨香。
碧桃在柱子后捂住嘴，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与靖安王一同走向前厅，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交融在一起。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提着裙子就往厨房跑——这惊天消息，得赶紧告诉其他丫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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