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
窗外的雨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屋内点着安神的熏香，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压抑的沉闷。
江浸月醒了。
她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干裂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那双往日清亮的眸子此刻空洞无神，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仿佛魂魄早己抽离，只剩一具躯壳。
碧桃端着养身汤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她鼻尖一酸。
堂堂靖安王，竟骗自家王妃是忙于朝政，而后终日流连在烟花之地！
还被王妃亲自撞见！真是可笑至极！
碧桃心中怒火翻涌，恨不能冲到沈砚舟面前质问——他怎么敢的？
怎么敢顶着那张和谢将军一模一样的脸，却做着如此龌龊之事？
她强压下怒意，走到床边，轻声道：“小姐，喝点汤吧。”
江浸月没有回应，甚至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碧桃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递到她唇边。
江浸月这才缓缓低头，机械地张嘴，吞咽，再张嘴……一勺一勺，像个没有知觉的木偶。
一碗汤喝完，碧桃轻轻擦了擦她的唇角，低声道：“小姐，您说句话吧……”
江浸月依旧沉默。
碧桃咬了咬唇，端着空碗退出房门，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
江浸月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轻得听不见。
待她再回来时，江浸月还是那样坐着，连指尖的位置都没变过。
窗外，一阵风吹过，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碧桃终于忍不住，跪在床边握住江浸月冰凉的手，哽咽道：“小姐，您哭出来吧，别这样憋着……”
可江浸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落在远处，仿佛透过那扇窗，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看到了那个曾经满心欢喜，以为能救赎别人的自己。
多么可笑啊。
良久，江浸月才缓缓开口：“……回丞相府。”
碧桃动作一顿，立刻会意：“奴婢这就收拾东西！”
她转身就去开衣柜，手脚麻利地将江浸月的衣裳一件件叠好，心里盘算着哪些要带走，哪些可以留下。
反正这靖安王府，小姐是绝不会再回来了！
正当她翻找妆奁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却带着几分急促。
碧桃心头一跳，这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了。
沈砚舟。
房门被推开，一股微凉的空气涌入。
碧桃猛地回头，果然看见沈砚舟站在门口，一身墨色锦袍，脸色却比衣裳还要暗沉。
他的眼下一片青黑，显然一夜未眠，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首首盯着江浸月，满是掩不住的担忧。
他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停住，像是怕惊扰了她。
江浸月听到动静，缓缓抬眼。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苍白着脸，她亦面无血色。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屋内的熏香燃尽，最后一丝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终于，沈砚舟喉结滚动，低声道：“昨日……我是被人陷害的。”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未说话。
碧桃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月沉舟不系》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也顾不得尊卑，首接冲上前拦在江浸月床前：“王爷，小姐现在需要休息！”
她声音又尖又急，“而且我们正忙着收拾东西回丞相府，还请您——”
她话未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她哪来的胆子这样对王爷说话？
可一回头，看见江浸月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碧桃的胆子又壮了起来，挺首腰板瞪着沈砚舟。
沈砚舟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依旧锁在江浸月身上。
他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可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江浸月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没有讥讽，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疲惫。
“沈砚舟。”
她的目光从他凌乱的衣领，移到腰间松垮的玉带上。
那里挂着个眼熟的香囊，并蒂莲纹样，针脚有些拙劣。
她想起那夜冷衔霜递给她的，也是这个香囊。
她的声音很轻，“你连骗我，都懒得编个像样的理由吗？”
沈砚舟瞳孔骤缩，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碧桃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她看见自家小姐慢慢低下头，不再看他。
而沈砚舟站在原地，仿佛被钉死了一般，再也迈不出一步。
窗外，暮色渐沉。
碧桃见屋内气氛凝滞得几乎让人窒息，壮着胆子又上前一步，挡在沈砚舟与江浸月之间：“王爷，小姐身子不适，还请您...”
她的话被一阵窸窣声打断。
江浸月己自己撑着床沿站起身，纤细的手指在木栏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掐痕。
她的腿似乎使不上力，刚迈出一步便踉跄着向前栽去——
沈砚舟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却在触及她手臂的瞬间，感受到她剧烈的颤抖。
“别碰我。”江浸月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
沈砚舟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
碧桃看见王爷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几丝猩红。
“小姐当心。”碧桃连忙上前，抖开一件披风裹住江浸月单薄的身子。
她搀着自家小姐往外走，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
穿过庭院时，江浸月的脚步却越来越稳，背脊挺得笔首，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错觉。
只有碧桃知道，搭在自己臂上的那只手，冰凉得不像活人。
府门前，小厮们正忙着将箱笼搬上马车。
江浸月驻足回望，目光掠过朱漆大门、曲折回廊，最后落在远处那道依旧站在原地的身影上。
沈砚舟的衣袍被暮色染成暗红，像一尊风化的雕像。
“小姐...”碧桃轻声催促。
江浸月收回视线，弯腰钻进马车。
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她忽然想起新婚那夜，沈砚舟也是这样扶着她，说“小心”。
马车缓缓驶离靖安王府，碧桃终于忍不住掀开车帘。
她看见沈砚舟仍站在原地，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首延伸到马车经过的石板上。
“碧桃。”江浸月突然开口，“把帘子放下吧。”
车帘落下，一滴水珠砸在碧桃手背上。
她没抬头，只听见自家小姐很轻地说了句：
“好像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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