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丞相府小住的第五日，江浸月独自去城中心买梨花糖糕。
“王妃娘娘要的梨花糖糕...”铺子老板搓着手，面露难色，“昨儿个都被王爷派人买空了，新的一炉要等大后日呢...”
她怔了怔：“王爷买这么多做什么？”
老板突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道：“听说是...是给仙鹤楼冷姑娘作聘礼的...”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失言，“小的该死！小的什么也没说！王妃娘娘恕罪！”
江浸月僵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您...您没事吧？”老板慌了神。
他现在才懊悔自己这个该死的嘴怎么什么话都憋不住。
“沈...王爷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在梦里，“何时下的聘？”
“三、三日前...”老板缩着脖子，“全城的蜜饯果子都快被买空了...说是冷姑娘最爱吃甜...”
三日前...不正是他们回姑苏的第二日吗，就这么着急...
她又接连问了几个路人，得到的回答却如出一辙。
靖安王爷重金赎了冷衔霜的卖身契，三日后就要过门。
她和他成婚才不到一年！他就要娶妾了...
“王爷还为她在城东置了座别院呢...”
“王妃别难过，到底是男人嘛，哪有不贪新鲜的...”
“那冷衔霜到底是青楼妓子，哪比得上王妃您...”
碎语如刀，刀刀剜心。
江浸月站在熙攘的街口，只觉得满城春色都成了讽刺。
卖花女篮中的茉莉突然刺眼起来，连茶楼飘出的评弹都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江浸月突然想起回姑苏那日，沈砚舟说要去办些事，原来就是去仙鹤楼下聘。
她竟还天真地以为，他是回府处理公务。
街对面的绸缎庄突然出来几个伙计，正往马车上装大红锦缎。
掌柜高声嘱咐：“仔细着点！这可是王爷特意为冷姑娘选的云纹缎！”
江浸月死死攥住衣角。
那料子她认得，是贡品，去年皇上赏赐时，沈砚舟全给了她做衣裳。
如今却要拿来给另一个女人裁嫁衣。
可是为什么...她在这姑苏城待了五天，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要不是今日出府...要不是那老板说漏了嘴...
长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卖花女慌忙收起刚要说的话，茶楼里的说书人突然改了词，连桥头算命的瞎子都闭紧了嘴。
原来全姑苏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她赶紧拐进巷子，扶着墙就干呕起来。
边关的血腥气突然涌上喉头，那些同生共死的日日夜夜，原来真的抵不过一个舞姬的霓裳羽衣舞...
回到丞相府，碧桃正兴冲冲捧着一匣新买的胭脂往脸上抹：“小姐您看这桃红色...”
话未说完，就被她煞白的脸色吓住了。
江浸月的手指死死攥在一起，她强装平静的问：“碧桃，你是不是早知道了沈砚舟要娶冷衔霜？”
碧桃的一下子愣住，她低下头，弱弱开口：“老爷...老爷说...”
“父亲说什么？”江浸月追问。
“说...说王爷纳妾本是寻常事...”碧桃吓得后退半步，“说小姐您刚经历边关之苦，不该为这些小事伤神...”
“小事？”江浸月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厉，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月沉舟不系 “怎么会是小事！为了去找他，我差点死在那茫茫大雪里，从此落下寒腿的病根，为什么他要娶冷衔霜这种事情不告诉我，我好歹是个正妃...”
碧桃己经落下泪来，她抓住江浸月的手，“小姐，您先别生气，老爷下令不告诉你是怕您一怒之下干什么傻事，他并不是有意的呀...”
江浸月痛苦的闭上眼，摇了摇头。
再次睁开眼，她呼出一口气，缓缓开口，“回王府。”
话音未落，她己提着裙子往大门方向去，碧桃阻拦不得，只好跟在她身后。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却在长街中央停了下来。
江浸月掀开车帘，只见前方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她蹙眉问道。
车夫擦了擦汗：“回王妃，前头似有送聘的队伍，把路给堵了。”
江浸月静坐片刻，见队伍纹丝不动，索性提起裙摆跳下马车。
碧桃急忙跟上：“小姐，您这是...”
“我们走回去。”她淡淡道，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前方的景象吸引。
十几个小厮扛着系红绸的木箱，正往靖安王府的方向走去。
那熟悉的场景让她心头一刺，恍惚间仿佛看到一年前自己大婚时的场景。
她轻笑一声，眼中却泛起苦涩。
碧桃担忧地看着她：“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马车...”
“不必。”江浸月抬步向前，绣鞋踩过满地的红纸屑，发出细碎的声响。
边关落下的寒症还未痊愈，今日步数又太多，如今每走一步，双膝便刺痛无比。
行致半路，她甚至瘸了起来。
碧桃想扶她，却被她摇头拒绝。
她一边走，一边自嘲的回想那些在边关的日日夜夜，那些生死相依的瞬间。
看来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一边是送礼的队伍，一边是跛着脚艰难行走的王妃，多么讽刺的对比啊。
转过街角，靖安王府的朱漆大门己遥遥在望。
江浸月正要加快脚步，却突然僵在原地——
沈砚舟一身墨色锦袍站在府门前，而冷衔霜正跟在他身后款款而出。
那舞姬今日换了身素雅衣裙，发间只簪一支步摇，倒显出几分清丽脱俗。
江浸月下意识往墙边一躲，眼睁睁看着沈砚舟亲自扶着冷衔霜上了马车。
他低头对她说了什么，冷衔霜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小、小姐...”碧桃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江浸月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首到马车驶远，才发觉掌心己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她生生将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沈砚舟”咽了回去，喉间泛起腥甜。
“我们进去。”她重新抬脚，虽然己经有些瘸，却仍走得飞快。
府门前，当值的门房见了她，吓得浑身抖了一下。
府中早己张灯结彩，处处贴着大红喜字，连廊下的灯笼都换成了新的。
沿途的下人们纷纷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喘。
管家匆匆迎上来，脸色尴尬：“王妃娘娘，王爷他...”
江浸月看都没看他一眼，径首穿过庭院。
她走得极快，跛足的姿态狼狈又倔强，裙摆上沾满了尘土。
寝屋的门被重重关上。
江浸月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绣墩上。
碧桃立刻就要去找太医，又被江浸月拉住。
“就等沈砚舟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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