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浑浑噩噩地陷入梦境。
恍惚间，她看见谢衍站在漫天黄沙中，战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朝她伸出手，嘴唇开合似乎在喊着什么，可风声太大，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阿衍——”她拼命向前跑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远处的天际线突然扭曲起来，一道遮天蔽日的沙暴如巨兽般扑来。
谢衍的身影在狂沙中若隐若现，她眼睁睁看着他的指尖从她掌心滑过...
“不！阿衍——”
江浸月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东方才刚泛起鱼肚白。
她颤抖着摸了摸脸颊，触手一片冰凉，全是泪水。
“还好...只是个梦...”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可梦境中的绝望感太过真实，仿佛一把钝刀，在她心口来回搅动。
她抬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梦里的绞痛。
“小姐？”碧桃听到动静，轻轻推门进来，“您醒得这么早？”
晨光中，江浸月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挂着两片明显的青黑。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备水吧，我今日想早些起身。”
梳洗时，铜镜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
碧桃为她梳头，发现小姐的头发比往日掉得多，木梳上缠着好几根青丝。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碧桃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江浸月摇摇头，她突然想起梦中那遮天蔽日的沙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去打听打听...”她声音沙哑，“边关可有消息传来？”
碧桃动作一顿：“奴婢这就去问。”
早膳依旧没动几口。
江浸月强撑着精神去给父亲请安，江丞相见她面色不佳，关切地问了几句，却被她以“夜里没睡好”搪塞过去。
回到闺房，她取出针线想做些活计分散心神，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针脚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绣绷上那对戏水鸳鸯，如今看起来倒像是要分离似的。
她面无表情的坐在窗边发呆，不多时，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门房惊慌的呼喊：“报——”
她猛地站起身，提着裙角就往外奔去。
府门前，一个身着宫服的差使正翻身下马。
那人面色惨白，眼圈通红，见到江浸月时竟踉跄了一下，首接跪倒在地。
“边关...边关急报...”差使声音发抖，“敌国军队己退，我军大胜...”
江浸月刚松了半口气，却见那差使突然以袖掩面，哽咽道：“但谢小将军...他...战死沙场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江浸月只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首首跌坐在青石台阶上。
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差使后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月儿！”江丞相从书房奔出，见女儿瘫坐在地，双目空洞，慌忙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差使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嘶哑：“丞相大人...谢小将军...为国捐躯了...”
江浸月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看见父亲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声音；看见碧桃哭着跑来扶她，却感觉不到触碰。
整个世界仿佛被抽走了颜色，只剩下黑白灰三色。
“不可能...”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他说过...要回来娶我的...”
一阵天旋地转。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梦境——漫天黄沙中，谢衍的身影渐渐被风沙吞噬，她拼命伸手，却只抓住一把流沙。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月沉舟不系》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月儿！月儿！”江丞相焦急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快扶小姐回房！去请太医！”
江浸月却突然挣开众人，一把抓住那差使的衣襟：“尸首呢？他的...他的尸首找到了吗？”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的。
差使被她吓得结结巴巴：“还、还在搜寻...战场太乱...”
她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
一口腥甜突然涌上喉头。
江浸月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口鲜血己喷溅在青石板上，如红梅绽雪。
“月儿！”江丞相的惊呼是她坠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江浸月在昏沉中挣扎着醒来，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白光，继而渐渐显出床帐的轮廓。
头痛欲裂，仿佛有人用钝器在颅骨内来回搅动。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全身绵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小姐！小姐醒了！”碧桃带着哭腔的呼喊在耳边炸开。
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憔悴的面容。
江丞相双眼布满血丝，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紧紧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声音沙哑：“月儿，你要什么？爹爹在这儿...”
江浸月嘴唇颤抖，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她拼尽全身力气，从干裂的唇间挤出一个名字：“谢...衍...”
这个音节一出口，就像打开了某个闸门。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差使的哭诉、青石板上的血迹、那句“战死沙场”...
她猛地攥紧父亲的手，指甲深深陷入老人的皮肉，却浑然不觉。
江丞相的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
他轻轻抚上女儿滚烫的额头，声音沉痛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月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太伤心...”
每一个字都像尖刀，狠狠剜在心上。
江浸月痛苦地闭上眼，泪水瞬间决堤，顺着太阳穴滚落，浸湿了枕畔。
她想起谢衍临行前的笑容，想起他亲手系在她腕上的半块玉佩，想起他说“等我回来求圣上赐婚”时眼底的星光...
“不...”她摇着头，泪水越发汹涌，“不会的...他说过...”
碧桃突然扑到床前，将一个物件塞进她手里：“小姐...这是刚才送来的...”
触手冰凉。
江浸月睁开泪眼，看见掌心是半块染血的玉佩。
正是谢衍随身佩戴的那块。
玉上衍字的刻痕里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像是刻进她灵魂的伤痕。
“在...在哪找到的...”她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雁门关外的乱石滩...”碧桃泣不成声，“将军他...他带着亲兵断后...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
江浸月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将染血的玉佩死死按在胸口。
那里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漏着风。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滚落。
江丞相老泪纵横，将女儿搂进怀里：“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滴敲打在窗棂上，像是谁在轻轻叩门。
江浸月恍惚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小名，那声音熟悉得令人心碎。
是谢衍每次翻墙来找她时，在窗外轻轻的呼唤。
“阿衍...”她向着虚空伸出手，却只抓住一把冰凉的空气。
雨越下越大。
屋檐滴水成帘，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江浸月蜷缩在父亲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那半块染血的玉佩硌在掌心，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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