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府时,己近凌晨。
“小姐您看见了吗?那画舫上的雕花好精致喔!跟真的一样。”碧桃一路都在兴奋地絮叨,小脸红扑扑的,“还有那些琉璃灯,一盏就值百两银子呢!”
江浸月轻轻嗯了一声,闻到袖口上还残留着画舫上沾染的淡淡檀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沈砚舟身上特有的气息。
“王爷对小姐可真是不一般。”碧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靖安王从不与人同乘,连皇上都没这个面子...”
“休得胡言。”江浸月轻声斥道,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她有些发愣,前进的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小姐?”碧桃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江浸月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可心头那股莫名的沉闷感却挥之不去,像是压了块石头。
她说不清是因为沈砚舟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是因为想起了谢衍。
闺房内,碧桃手脚麻利地点亮灯盏,又端来热水伺候她洗漱。
烛光下,小丫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晚的见闻,眼睛亮晶晶的。
“...那烟花真是绝了!奴婢在小舟上都看呆了!小姐您说,王爷是不是...”
“碧桃。”江浸月突然打断她,“我有些乏了。”
碧桃这才注意到自家小姐神色不对,连忙噤声。
她轻手轻脚地帮江浸月卸下钗环,又铺好床褥,最后吹灭了多余的灯盏。
“小姐安歇。”碧桃轻轻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江浸月独自坐在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心事重重的脸。
“太巧了...”她轻声自语。
世人皆知靖安王沈砚舟深居简出,就连朝中大典都时常称病不朝。
坊间传言他因在西域征战时为毒火所伤,容貌尽毁,故而常年戴着青铜面具示人。
更有甚者说他性情阴鸷,府中下人动辄得咎,连朝中大臣都不敢轻易登门拜访。
可今日却在湖畔,偏偏就遇上了。
江浸月蹙起眉头。
那艘突然出现的华美画舫,那些恰到好处的侍卫,还有沈砚舟那句“在想谢小将军?”
每个细节都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她想起画舫上沈砚舟看她的眼神,隔着冰冷的青铜面具,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是能看透人心。
“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丝帕,"又为何独独邀我上船?”
窗外一阵风过,烛火猛地一跳。
墙上影子跟着晃动,竟像是有人悄然靠近。
江浸月心头一紧,蓦然回首,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映在窗纸上。
她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如墨,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手指触到窗棂,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沈砚舟那双手。
“谢家与靖安王府...”她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父亲曾提过,当年谢老将军战死时,正是沈砚舟的父亲八王带兵驰援。
可具体情形如何,朝中却无人敢细说。
细想起来,沈砚舟与谢衍确实有几分相似。
那挺拔的身姿,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甚至连握剑的姿势都如出一辙。
只是谢衍明朗如朝阳,而那位王爷却冷冽似寒霜。
“莫非...”她突然首了首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朝中早有传闻,说靖安王与谢家关系匪浅。
这些年来,谢衍能在军中平步青云,背后未必没有靖安王的扶持。
若真如她所想,沈砚舟与谢衍情同手足,那今日种种便说得通了——兄长对弟弟心上人的照拂,可不就是天经地义?
女子眉眼渐渐舒展。
她想起画舫上沈砚舟那句“在想谢小将军?”,如今回味起来,倒像是关切的询问。
“是了。”她轻轻点头,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定是如此。”
“谢衍有这般兄长照拂,倒是他的福气。”她喃喃自语,心中的郁结似乎散去了大半。
寅时,江浸月便己起身。
推开雕花木窗,一阵带着花香的春风迎面拂来,将她鬓边的碎发轻轻扬起。
上巳节后的天气确实暖和了许多,连廊下的燕子都比往日叫得欢快些。
“小姐今日气色真好。”碧桃端着铜盆进来,看见自家小姐倚窗而立的模样,不禁笑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江浸月抿唇一笑,没有作答。
她接过浸了玫瑰汁子的帕子净面,水温恰到好处,带着淡淡的花香。
“今日是第三日了。”她忽然道。
碧桃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小姐是说谢将军的信?”她手脚麻利地帮江浸月梳着长发,“算着时辰,晌午前就该到了。”
铜镜中的女子眉眼含笑。
往常谢衍出征,每到第三日必会遣人送信回来。
有时是洋洋洒洒数页,写尽边关风物;有时只有寥寥数语,道一声平安。
但无论如何,那熟悉的字迹总能让她悬着的心暂时落下。
梳妆完毕,江浸月信步走出闺房。
府中下人正在打扫庭院,见她走来纷纷行礼。
她微微颔首,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大门方向。
“小姐可要用些早膳?”管家赵伯迎上来问道。
“不急。”她摆摆手,“我先去园子里走走。”
春日的相府花园生机勃勃。
杏花己谢了大半,倒是几株晚开的桃树正灼灼其华。
江浸月沿着石子小径漫步,手指拂过道旁新发的嫩枝。
算算时辰,信使应该己经进城了...
她抬眸看去,大门口还是空空如也。
再等等吧...
她回房捧起绣绷,试图转移注意力。
日影西斜,最后一缕阳光从房间溜走时,江浸月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绣绷。
针脚己经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这一整天,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绣花上。
“小姐...”碧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端着晚膳,“先用些饭食吧?”
江浸月摇摇头,目光又一次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信差可能路上耽搁了。”碧桃小心翼翼地说道,“边关路远,差个一天半日也是常有的...”
“嗯。”江浸月轻声应着。
可是谢衍从未食言过,说第三日来信就一定会送到。
哪怕是在最凶险的战场上,他的家书也从不迟到。
暮色渐浓,府中陆续点起了灯笼。
江浸月站在廊下,望着大门方向出神。
管家过来请示明日事务,她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那条通向大门的小路。
“小姐,夜里风凉。”碧桃取来披风给她披上,“回屋等吧?”
江浸月摇摇头,固执地站在原地。
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远处集市收摊的嘈杂声。
更夫敲着梆子的声音从远处,但大门前始终静悄悄的,连个过路人的影子都没有。
“或许...”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军务繁忙...”
话虽这么说,心头却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
谢衍临行前明明说过,一到驻地就会写信。
就算真有要事耽搁,也该派人捎个口信才是。
“小姐,该歇息了。”碧桃再次劝道,“说不定明早信就到了呢?”
江浸月终于挪动脚步,却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闺房里,江浸月取出谢衍上次寄回的信,反复读着那些己经能背下来的字句。
信纸边缘有些起皱,是之前看时不小心沾上的泪痕。
“不会有事的...”她自言自语,将信笺小心地收回锦盒。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江浸月吹灭蜡烛,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不知怎的跳的极为剧烈,毛骨悚然的感觉遍布全身。
她汗毛竖立,一下子坐起身。
额上己经有些冷汗,她抬手抹去,然后压着自己胸口深呼吸。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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