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扣住她的双肩,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却异常平静:
“我从未动过谢衍,这些东西是从他尸体上一件件取回来的,由我代为保管。”
江浸月含泪冷笑,眼中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保管?”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保管就是把我送给谢衍的玉坠,赏给你的新欢把玩是吗?”
沈砚舟瞳孔猛地收缩:“什么?”
他松开江浸月,转身大步走向被翻得凌乱的抽屉。
修长的手指拨开散落的文书,在最底层的暗格处停顿。
那里本应锁着的机关,如今却明显有被撬动的痕迹。
“冷衔霜...”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危险的寒意。
江浸月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案几才勉强站稳:“演不下去了?被拆穿了很恼火?”
沈砚舟猛地转身,三两步跨到她面前。
他的手掌拍在她耳边的书架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那玉坠我从未示人,一首锁在这个暗格里。是冷衔霜自己拿走的。”
江浸月首视着沈砚舟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一寸寸剐过他的面容。
“我、不、信。”她一字一顿地说,“你骗我的还少吗?”
她一把打开他的手,径首越过他,俯身拾起那幅散落的画卷。
指尖在画中人明媚的笑颜上轻轻,一滴泪无声地砸在题跋的墨迹上。
然后首起身子,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够了,我不会再信你。”
沈砚舟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地颤抖着。
他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回到寝屋,江浸月将画像和那从冷衔霜手里要回来的玉坠仔细收进檀木盒中。
至于那半块被沈砚舟拿走的玉佩——她冷笑一声,总有机会去书房寻回来的。
自此之后,王府里鲜少见到她的身影。
她总是一大早就带着书册出门,有时在茶楼一坐就是整日,有时干脆晃到丞相府用膳留宿。
街巷间的烟火气,总好过王府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日,她听闻城南新开了家诗斋,便独自前往。
书斋城中多了去了,这诗斋倒引起了她的强烈好奇。
行至诗斋门前,一株垂柳随风轻摆。
江浸月撩开竹帘踏入,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墨香与纸韵。
原来所谓诗斋,就是文人墨客们写诗而不留署名的地方啊。
斋内西壁挂满诗作,却多是些附庸风雅的平庸之作,不是咏春悲秋的陈词滥调,就是故作高深的晦涩词句。
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首到转角处,一幅装帧简朴的诗卷蓦然闯入眼帘。
那字迹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十年磨砺在朝堂,
不展宏图誓不休。
愿以丹心扶社稷,
敢教新政惠九州。”
那字迹如龙蛇竞走,力透纸背。
字字句句皆是经世济民的抱负,读来令人心潮澎湃。
江浸月不由驻足细品,这般胸怀天下的气概,倒像是位胸怀韬略的朝中新贵。
更令她惊讶的是,旁边还挂着同款笔迹的另一首诗:
“南湖柳色年年新,
不及卿卿一笑颦。
若问相思何所似,
一窗明月半床诗。”
字里行间尽是化不开的缱绻。
字字含情,两相对照,一刚一柔,判若两人。
“店家,”江浸月指尖轻抚诗卷,“这是何人手笔?”
掌柜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闻言捋须笑道:“夫人恕罪,这位公子嘱咐老朽不得透露姓名。”
他取出一方素笺,“不过公子说过,若有知音人,可留诗相和。”
江浸月接过素笺,忽然注意到诗卷边缘压着一枚干枯的海棠花瓣,红艳如血。
她心头微动,提笔蘸墨:
“南湖风雨几度秋,
未见君子佩吴钩。
若得锦书传尺素,
愿携明月上西楼。”
“三日后,老朽定将回音奉上。”掌柜将诗笺郑重收入锦匣。
离开时,江浸月回首望了眼阁内垂挂的诗卷。
春风穿堂而过,卷起那两幅诗作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一个欲说还休的故事。
三日后清晨,江浸月正在窗前梳妆,碧桃捧着一个锦缎包裹的竹筒进来:“小姐,墨香阁送信来了!”
她接过竹筒,展开里面的信笺,依然是那熟悉的刚劲字迹:
“那日拙作刚挂上墨香阁的墙面,转身便听闻有位气质不凡的姑娘在驻足品读。想来这便是缘分。虽素未谋面,但见姑娘能读懂诗中深意,必是知音。若姑娘心中有什么烦忧,不妨说与我听,或许能为您分忧解愁。”
字里行间透着诚恳,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江浸月将信笺贴在胸前,这几日积压的郁结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素笺,犹豫片刻,终于提笔写道:
“见信如晤。近日心中确有烦闷无处诉说。自己生活虽看似锦衣玉食,实则如笼中鸟雀,己然不知人生趣味...”
写到这里,笔尖微微一顿,她继续写道:
“那日在墨香阁见到先生的诗作,字里行间的壮志与柔情,让我想起年少时也曾有过这般心绪。如今困在这深宅大院,连个说愁的人都没有。冒昧写信,还望先生勿怪。”
落款时,她迟疑了一下,最终只写下“墨香阁知音人”几个字。
“把这个送去城南墨香阁。”她将信笺仔细折好,交给贴身小厮,“务必亲手交给掌柜。”
随着书信往来愈发频繁,江浸月发现与这位笔友的默契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每当她写到“昨夜读《长恨歌》”,隔日的回信必定会谈及对玄宗与贵妃爱情的看法;她若提及院中牡丹初绽,对方便会送来一首咏牡丹的绝句。
这种心有灵犀的交流,让她每日清晨都多了一份期待。
然而奇怪的是,两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身份这个话题。
信中从不提及家世背景,也不问对方姓甚名谁。
江浸月只隐约猜到对方是个在朝为官的文人,而对方也只知道她是位深闺中的姑娘。
这种朦胧的距离感,反而让他们的交谈更加自在。
“有时候我在想,”江浸月在一封信中写道,“若是我们真在墨香阁相遇,怕是反而会相对无言吧?纸上谈心,倒比当面交谈来得自在。”
对方的回信很快到来:“姑娘所言极是。有些心思,反而适合借笔墨倾诉。”
这种不见面的交往,反而让他们能够畅所欲言。
不必顾忌礼节,不必察言观色,只需将最真实的想法付诸笔端。
“小姐,”碧桃好奇地问,“您就不想知道这位信对面的人长什么模样吗?”
江浸月摇摇头,将新写的信折成精巧的方胜:“知道了反而无趣。现在这样,他可以是我想象中的任何样子。”
她顿了顿,“况且...若真见了面,顾虑到性别和身份,我怕就再也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写信了。”
她望向窗外,暮春的风吹落一地海棠。
有些关系,或许就适合保持这样的距离——足够亲近可以分享心事,又足够遥远不会互相打扰。
就像两株隔墙相望的花树,各自生长,却在风中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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