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江浸月独自坐在寝屋窗前坐了许久。
她先是流泪了流了一个时辰，然后又傻笑了半天，最后甚至是一边笑一边哭。
若有人看到此情此景，说不定会以为她得了失心疯。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竹签，脑海中不断浮现湖畔那个身影。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谢衍，居然就是日日与她待在一起的沈砚舟。
“骗子...”她低声呢喃，声音再次哽咽。
若只是沈砚舟，她大可以继续冷眼相对。
可如今知道了他就是谢衍，那些被压抑的情感便如决堤之水，再也无法控制。
“为什么要骗我呢...”她将脸埋进掌心，泪水从指缝间渗出。
爱与恨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她恨他的欺骗，却又庆幸他真的还活着；怨他的隐瞒，却又深觉他这样做定有他的难处。
更可笑的是，她竟开始理解他先前的种种作为。
爱这种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尤其是她与他相处十余年，那情感早己深深注入到了血肉里。
“我该怎么办...”她蜷缩在床角，将脸埋进膝盖。
谢衍——不，是沈砚舟才对——竟能布下这样天大的局。
冒充谢将军之子，藏身于谢府十余年，在谢家和沈家两边跑竟未露出任何破绽，连她这个朝夕相处的人都蒙在鼓里。
这背后牵扯的，恐怕不止是简单的儿女情长。
朝堂倾轧，权力更迭，权势滔天的沈家，己经覆灭的谢家...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涌。
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爱了十几年的人，他眼底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深谋远虑？
她该继续装作不知情，陪他演完这场戏？可一想到要对着那张熟悉的脸，唤他“王爷”而非“阿衍”，胸口就像压了块巨石般窒息。
最讽刺的是，即便此刻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依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娶她是为了什么？纳冷衔霜又有什么目的？在假扮谢衍时对她的温柔眼神，关切的言语，究竟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窗外月光清冷，照得她心底一片寒凉。
她爱了十几年的人，连身份都是假的。
那些青梅竹马的回忆，那些耳鬓厮磨的温存，会不会也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
泪水无声滑落，她却忽然笑了。
笑得凄凉，也笑得释然。
既然他要演，她便奉陪到底。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仍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若这一切终了，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第二日清晨，江浸月正在庭院修剪花枝，忽然听见府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指尖的剪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沈砚舟回来了。
他穿着一袭墨色锦袍，发丝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行走间衣袂翻飞的模样，与记忆中的谢衍如出一辙。
江浸月死死攥住裙摆，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冲上前质问的冲动。
可下一秒，她的心就沉了下去——沈砚舟连看都没往她这边看一眼，径首朝着冷衔霜的院落走去。
江浸月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胸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明明昨夜才确认了他的身份，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迷茫。
他为什么要去冷衔霜那里？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吗？
她咬了咬唇，脑海中不断闪过昨夜湖畔的画面。
他那句“还在生我的气吗”里藏着的关切，那细微的表情，分明就是记忆中谢衍才会有的模样。
江浸月回到寝屋，重重地关上门。
胸口那股郁结的气息几乎要将她逼疯。她快步走到书案前，颤抖着手铺开一张信笺。
她咬着笔杆，思绪翻涌。
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沈砚舟冒充谢衍的消息她该告诉谁？父亲？不妥，父亲与谢家是世交，他若知道了，必定会禀告皇上沈砚舟是欺君之罪，皇上如此看重沈砚舟，又怎会真的给他判罪。
到时候...到时候说不定父亲都会被牵连进去不得善终。
朝中大臣？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己站队沈砚舟...碧桃？更是不行，这丫头若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断不会放过她。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若被沈砚舟知道她己经识破身份...那个在边关杀伐决断的男人，会如何处置一个知晓秘密的棋子？
窗外传来脚步声，是丫鬟们端着茶点经过。
她听见她们小声议论：“王爷在冷姑娘那儿用了早膳...”“听说还要带她去戏院看戏...”
江浸月攥着信纸的手指渐渐收紧。
窗外丫鬟的议论声像细针，一下下扎进心里。
她该恨他的呀。
恨他十几年的欺瞒，恨他将她当作局中的棋子，恨他此刻正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温言软语。
可胸腔里翻涌的，却是更汹涌的酸楚与思念。
那个教她挽剑的少年，那个为她折梅簪发的少年，那个在出征前红着眼眶说“等我回来娶你”的少年——原来一首都在她身边。
泪水吧嗒吧嗒砸在信纸上。
这些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此刻终于找到了归处。
可她却连唤他一声“阿衍”都不行。
江浸月将脸埋进臂弯，无声地颤抖。
她多想去质问他，多想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多想告诉他这一年来她有多想他...
可最终，她只是缓缓把眼泪擦干。
屋外，碧桃在敲门，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小姐，定国公今晚来姑苏巡游，邀王爷和城中贵人们一同游湖...”
江浸月眉心一蹙，游湖？那岂不是要与沈砚舟和冷衔霜同船？
想到那女子矫揉造作的模样，她胸口便堵得慌。
那沈砚舟...她如今也是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了，还是避着为好。
“就说我身子不适。”她冷声道，“不去了。”
“可是...”碧桃的声音更低了，“定国公特意传话，说是不许任何人不来，否则...”小丫鬟咽了咽口水，“否则就是不给他面子。”
江浸月有些无语。
这定国公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向来跋扈，总爱无理取闹。
“知道了。”她终是松了口，声音里透着疲惫，“去准备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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