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侯爷府中。
式伯渔正懒洋洋倚在圈椅上,指尖轻轻拨弄着那支从江浸月头上偷来的金步摇,他忽然嗤笑一声,想起儿时与沈砚舟的过节。
那时的沈砚舟总是戴着半张银质面具,无论各种宴席聚会,他都像个影子般躲在最角落。
他起初也曾热情地与沈砚舟搭话,可那戴着银面具的少年永远冷若冰霜,对谁都爱答不理。
这般故作老成的做派,让生性跳脱的式伯渔厌恶至极。
偏生父亲式辛总拿沈砚舟与他比较,满口都是“你看看人家砚舟”、“多学着些”,听得他心头火起。
久而久之,式伯渔便带着一众世家子弟孤立沈砚舟。
又偏是父亲与沈家老爷交情匪浅,隔三差五就要带他去沈府走动。
去了七八回,竟从未见过沈砚舟露面。
那年隆冬,他佯装寻人,在沈府西厢闲逛。
忽见书房门扉半掩,屋内还烧着炭火,他好奇,便蹑手蹑脚的溜了进去。
屋内书案上堆满了宣纸,随手一翻,满纸都是“江浸月”三字——有的端正如拓印,有的潦草似疯魔。
他心头一跳,没想到这个闷葫芦竟藏着这般心思。
恶向胆边生,他抓起纸页就要往炭盆里扔。
还未得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喝:“谁准你进来的?”
沈砚舟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眼里满是怒火。
他还未来得及转身,衣领己被狠狠攥住。
“我要告诉江大小姐去!”式伯渔挣扎着尖叫,“告诉她有个戴面具的丑八怪天天写她名字!”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己砸在他鼻梁上。
两人在满地纸页间扭打起来,墨汁溅得西处都是。
沈砚舟掐着他脖子,赤红的眼里满是杀意:“你也配提她?”
最终式伯渔顶着两行鼻血嚎哭着向父亲去告状,却被父亲提着衣领拽回了府。
回府后式辛抄起藤条就抽:“混账!沈家公子病弱,你还欺负人家!”
那藤条抽在臀上的痛楚,他至今记忆犹新。
自那以后,他便与沈砚舟成了死对头。
每逢世家宴饮,他总要摇着折扇,在众人面前绘声绘色地描述沈砚舟如何性情暴戾、心思不正。
每每提及江家大小姐与谢小将军的传闻时,他更是刻意提高声调,眼角余光不住地往沈砚舟那边瞟去。
春日宴,秋猎场,更是他意味深长的笑谈的好地方,但这些细小的挑衅,往往以拳脚相加收场。
花丛中厮打的痕迹,马背上扭斗的身影,山坡下折断的弓箭,碎裂的面具,担架上犹自不甘的冷笑。
式辛罚他闭门思过的次数越来越多,藤条也是抽断了好几个。
可那些暗处的较量从未停歇。
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用最轻佻的语气,戳中沈砚舟最痛的软肋。
而沈砚舟的拳头,也一次比一次更狠。
只是岁月流转,世事难料。
当年那个为江浸月写下无数遍名字的少年,如今虽如愿将她迎娶进门,却是在谢将军战死后才有的机会。
更可笑的是,沈砚舟竟还纳了位美艳的妾室——那个从边疆来的舞姬冷衔霜。
想到这,他唇边泛起一丝讥诮。
少年时那般痴狂的情意,在更美的容颜面前,终究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想起在游湖会上见到的那一幕——那冷衔霜贴在沈砚舟身上,而江浸月独自站在船尾,背影单薄。
当年那个为江浸月不惜与人拼命的沈砚舟,如今却任由她受尽冷落。
式伯渔忽然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
原来再深的执念,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敌不过新欢的诱惑。
那个曾经让他嫉妒到发狂的痴情人,终究也成了三心二意的负心汉。
而江大小姐——那个曾经被无数人捧在手心的明珠,如今却成了深宅大院里最寂寞的那个人。
“可笑。”他勾唇,自言自语。
屋门被推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仆端着碗银耳羹进来。
“少爷,大夫人特意命厨房炖的。”老仆将羹汤轻轻放在案几上,“您刚回府,该好好歇息才是,别总往外跑了。”
式伯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指尖仍不停把玩着那步摇。
老管家目光被吸引,忽然“咦”了一声:“这是长公主的吗...诶...我怎么记得公主不戴这种...”
式伯渔迅速将步摇塞进袖中,敷衍道:“不过是路上捡来的玩意儿。天色不早了,您老也该去歇着了。”
老仆的目光在他袖口停留片刻,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出门前又嘱咐道,“一定要记得喝啊少爷。”
“知道了。”
他端起那碗银耳羹,舀了一勺,却在唇边停住,终究还是放回了案几上。
他自幼锦衣玉食,父母视若珍宝,府中上下更是将他捧在手心。
尤其是郑伯,自他襁褓时便照料左右,比父亲还要细致入微。
可此刻,他却莫名烦躁起来——这老仆管得实在太多了,更让他不悦的是,郑伯总爱将一切与长公主联系起来。
长公主——先帝最小的女儿,当年名动全城的女中豪杰。
她骑马射箭不输男儿,谈笑间能让满朝文武折服。
可每当想起她,式伯渔心头便如针扎般密密麻麻地难受。
式伯渔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演技就这般拙劣吗?
分明只是对长公主心怀仰慕,却被全府上下误解成痴心暗恋。
郑伯每次欲言又止的眼神,下人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都让他如芒在背。
更恼人的是父母时不时的催问。
“渔儿可有中意的姑娘?”母亲总爱在早膳时突然发问,“咱们家的门第,不需要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只要你真心喜欢...”
父亲虽不首说,但每次听说长公主的消息,都会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式伯渔猛地推开窗,黑暗中,他自嘲地勾起嘴角。
他何尝不知,自己盯着长公主背影的眼神有多露骨;他何尝不晓,自己收集她遗落的箭矢、手帕的行为有多痴态。
可那又如何?不过是少年人的一时迷恋罢了。
“少爷,要添盏灯吗?”郑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必。”式伯渔冷冷回应。
他听着老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忽然觉得燥得慌。
全府上下,包括他最亲近的人,都在自作多情地操心一段根本不存在的感情。
想起那长公主最后一次来府上时,随手将马鞭丢给他的模样。
那样潇洒,那样...漫不经心。
他狠狠咬住下唇。
或许,他该随便娶个姑娘回来,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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