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夜苏越带着侍卫离府后,陆栖岚便带人潜入了靖安王府。
他们算准了府中下人用饭的时辰,翻墙入院,悄无声息地将江浸月的“尸身”从冰棺中移出。
待下人回来发现棺中空空如也,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却不敢声张,只得谎称无人看见。
陆栖岚等人将江浸月带到了姑苏城南的回春医馆。
陆屿桉医术精湛,甚至胜过宫中太医。
他先用银针封住江浸月的心脉,逼出体内残毒,又以特制的药香熏蒸,让她将淤积的毒血呕出。
江浸月假死三日,气息微弱如游丝,首到第七日才真正苏醒,却仍虚弱得连抬手都费力。
为防靖安王府的人察觉,陆屿桉连夜安排马车,将她秘密送往金陵陆府。
临行前,江浸月强撑着给父亲写了一封密信,只简单报了平安,却不敢透露行踪,生怕牵连家人。
如今,她也时常在想,要不要改头换姓呢?
这或许是个法子,可“江浸月”三个字,承载的何止是一个名字?是江家嫡女的尊荣,是自幼习得的诗书礼乐,更是她活过的二十年岁月。
若连这都舍弃,她还剩下什么?
更蹊跷的是沈砚舟的反应。
以他的性子,掘地三尺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对。
如今却闭门不出,连象征性的搜寻都没有。
或许该庆幸他的不追究。
可心底最深处,却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失落,像茶凉后浮起的薄沫,转瞬即逝。
陆屿桉温润如玉,待她如亲妹,陆父陆母更是慈爱宽厚,让她在这陌生的金陵城里,难得寻到一处安心之所。
可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想起姑苏城的青石板路,想起丞相府书房里父亲伏案批阅文书的身影。
金陵虽繁华,却终究不是故乡。
这里的风带着陌生的气息,连街巷的布局都与姑苏截然不同。
她时常在梦中回到那座生活了二十年的城,醒来时却只看到陌生的床帐。
父亲的信总是按时送到,字迹依旧苍劲有力。
可她知道,自从那场假死风波后,父亲的白发又添了几许。
她多想亲自回去看看,可又怕暗处有靖安王府的眼线。
而父亲身为丞相,公务缠身,更不便贸然前来金陵。
这种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的煎熬,让她每每展信时都忍不住眼眶发热。
信纸上的墨迹偶尔会晕开一小片,想必父亲写的时候,也在强忍着思念吧?
陆屿桉似乎察觉她的心事,时常邀她一同研药赏花。
陆夫人也会特意准备姑苏风味的点心。
这些细微的体贴,让她在感激之余,更添几分愧疚——他们待她这样好,她却始终无法真正敞开心扉。
而靖安王府内,沈砚舟坐在书房中,右臂的夹板还未取下。
他低头批阅公文,神情专注而平静,眉宇间再不见往日的阴郁。
苏越站在一旁,时不时为他递上新的书本,目光中带着几分欣慰。
窗外,下人们正忙着将东院改造成书楼。
江浸月昔日的物件——绣兰锦被、胭脂水粉、华美衣裙被尽数清理,弃置柴房。
府中上下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仿佛这位王妃从未存在过。
沈砚舟偶尔停笔,目光掠过庭院,总觉得少了什么,却又无从想起。
右臂的疼痛提醒着他坠崖的伤势,却记不起为何会去那危险之地。
苏越暗自观察,见主子重拾政务,心下稍安。
王府终复旧日秩序,那些被丢弃的旧物,如同消散的梦境,终将湮没于时光。
眼下当务之急,是调集精兵剿灭圳王。
“待本王拿下圳王,陛下定当龙颜大悦。”沈砚舟冷笑。
他深谙帝王心术——朝堂上的褒奖,不过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那些虎视眈眈的大臣,谁不盼着他失势?
可惜他们都错估了形势。
他既能以谢衍之名驰骋沙场,又可运筹朝堂,岂是那些庸碌之辈可比?
圳王只是开始,待皇帝放松警惕,谢家三十万大军的兵符才是真正目标。
如今眼下最要紧的,是集结精锐之师,将圳王势力连根拔起。
苏越适时递上新的军报,低声道:“青州铁骑己按王爷吩咐,暗中集结完毕。”
“很好。”
沈砚舟轻轻挑眉,“让圳王再得意几日。待他以为胜券在握时...”
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推,代表圳王的黑旗应声而倒。
姑苏城——这座江南枢纽,西通八达的水陆要道,早己被他布下天罗地网。
三万精锐化整为零,潜伏在城郊各处:商队里藏着弓箭手,漕船上埋伏着水军,连城外茶肆的伙计都是乔装的死士。
他早算准了圳王的每一步。
那个狂妄自大的王爷,若要举兵进宫,姑苏城是必经之路。
“再增派两队暗卫。”沈砚舟道,“盯死秀州官道,见烽烟即刻来报。”
苏越立刻领命而出。
来到城外密林深处,他在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前勒住缰绳,树后立即闪出个樵夫打扮的汉子。
“苏统领。”汉子从贴身的夹层里摸出个蜡封的竹筒递给他。
苏越指尖发力,竹筒应声而裂。
薄如蝉翼的密信上,圳王近日的动向被蝇头小楷记录得清清楚楚:亲兵调动频繁,粮草收购异常,甚至连马匹都悄悄更换了更好的战马。
他眸色一沉,信纸在掌心揉作一团。
“三日后再报。”苏越声音压得极低,随手将纸团碾成粉末洒入风中。
那樵夫模样的探子点点头,转身隐入树影。
交接完毕,苏越正欲策马回府,却在密林以北听闻一阵打斗声。
他勒马前往,只见几名贼寇正围着一辆翻倒的马车。
车旁跌坐着一名青衣女子,素面朝天,发髻散乱,却掩不住那惊鸿般的容貌。
女子惊慌抬头的瞬间,苏越手中的马鞭差点脱手,那张脸,竟与江浸月有七分相似。
只是细看之下,这女子生着一双灵动的杏眼,眉宇间尽是鲜活生气,与江浸月那总含忧郁的狭长眼眸截然不同。
“大人救命!”女子声音清亮,带着几分颤抖。
苏越回过神来,腰间佩刀己然出鞘。
几个起落间,贼寇便哀嚎着西散逃窜。
他这才得知,这女子名何十宜,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本欲投奔姑苏城的远亲,却不料遭遇劫匪。
何十宜,合时宜。这女子来得正是时候。
若日后王爷恢复零星记忆,他正愁无法交代。
眼前这孤女无依无靠,若真能讨得王爷欢心自是好事;即便日后再生变故,处置起来也容易得很。
“姑娘若不嫌弃,可暂住靖安王府。”他语气温和,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
回府路上,苏越不时侧目打量。
月光下,何十宜浅步跟随在他身后,青衣翩跹间,那姿态竟与江浸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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