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小满就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惊动睡在外间的春桃。推开窗户，晨雾中的青山村静谧如画，远处的药田笼罩在一层薄纱般的雾气里。今天是苏梅来的日子，也是合作社生死攸关的一天。
她取出那件压箱底的浅蓝色连衣裙——这是前世陈远送她的第一件礼物，重生后她特意找裁缝按记忆中的样子做的。布料不算高档，但胜在剪裁得体，衬得她肤色如玉。
"小满姐，你真好看！"春桃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惊叹道。
林小满抿嘴一笑，将陈远送的那枚发卡别在鬓边。铜制的蝴蝶翅膀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像是随时会飞起来。
"我去药田看看，你帮我把材料再检查一遍。"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林小满的布鞋，凉意从脚底一首蔓延到心里。药田里，昨晚被毁的黄精苗己经被重新栽好，但蔫黄的叶片无声诉说着它们的遭遇。她蹲下身，指尖轻抚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就知道你在这儿。"
陈远的声音里带着晨露般的清爽。林小满回头，看见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过。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日渐宽阔的肩膀线条。
"你......"林小满一时语塞，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扣得一丝不苟的领口上。前世的陈远第一次去省城谈生意时，也是这样郑重其事地打扮。
陈远被她看得耳根发红，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我娘非让我穿这个，说见省里领导要体面些。"他顿了顿，突然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布包，"给你带的，趁热吃。"
布包里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薯，表皮烤得焦黄，掰开后金黄的瓤散发着甜香。林小满接过一个，指尖不小心碰到陈远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
"你紧张吗？"她小声问，咬了一口红薯，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陈远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不过......"他看向远处的山峦，眼神坚定，"只要我们在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小满记忆的闸门。前世她创业失败时，陈远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时的她满心都是出人头地的执念，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陈远，"她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天过后一切都变了，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留在村里，后悔......"喜欢我。最后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
陈远转过身，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晨光中，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林小满，你听好了——我陈远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喜欢你。"
红薯的甜香混合着晨露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萦绕。林小满望着眼前这个和前世重叠又不同的少年，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前世的陈远也曾经这样真挚地注视着她，只是那时的她太年轻，看不懂那眼神里的深情。
"走吧。"她轻声说，"该去准备了。"
......
合作社门前己经聚集了不少村民。张叔带着几个小伙子在挂红灯笼，春桃和几个姑娘在打扫院子，连一向冷淡的陈母都来了，正指挥几个妇女摆放桌椅。
"阿姨。"林小满上前打招呼，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陈母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鬓边的蝴蝶发卡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地"嗯"了一声："远儿呢？"
"去拿汇报材料了。"林小满答道，突然注意到陈母手里拿着一个绣花坐垫，"这是......"
陈母把坐垫往椅子上一放，语气生硬："省里来的领导，总不能让人坐硬板凳。"
林小满心头一暖。这个嘴硬心软的老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行动上己经在慢慢接受她了。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两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村口，阳光下，车漆亮得刺眼。
"来了！"村长高声喊道，"大家列队欢迎！"
林小满整了整衣襟，站在队伍最前面。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昨天见过的刘建国，第二辆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皮鞋率先踏出，接着是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西装裙——苏梅。
时隔两世再次见到这个女人，林小满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前世的苏梅总是高高在上地看着她，那种优越感曾让她自惭形秽。而现在的苏梅比记忆中还要年轻干练，齐耳短发衬得她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间透着城里人才有的自信。
"林小满同志，又见面了。"刘建国笑着介绍，"这位是省农村发展研究中心的苏梅同志，主要负责全省合作社的调研工作。"
苏梅伸出手，腕上的女士手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久仰大名。"
林小满握住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触感微凉："苏助理好，欢迎来青山村。"
"这位就是陈远吧？"苏梅突然转向林小满身后，眼睛一亮，"刘处长昨天回去后对你赞不绝口呢。"
陈远刚抱着资料赶来，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局促："苏助理好，我是陈远。"
阳光照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好看的轮廓。苏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听说你对灵芝培育很有研究？正好，我带了省农科院的专家来。"
第三辆车上下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苏梅介绍道："这位是省农科院的赵教授，专门研究药用真菌。"
林小满心头一紧。前世苏梅就是用学术交流的名义接近陈远的，这一世竟然连剧本都没变。
欢迎仪式后，考察团被引到临时布置的会议室。林小满刚要跟进去，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丫头，"陈母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那个女干部看远儿的眼神不对，你盯紧点。"
林小满一怔，没想到陈母会提醒她这个。没等她回应，陈母己经转身走了，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但话里的关切却是实实在在的。
会议室里，苏梅正在翻看合作社的资料，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刘建国和赵教授则对陈远整理的灵芝培育手册很感兴趣，三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个菌种配比很独特啊。"赵教授推了推老花镜，"小伙子，你是怎么想到的？"
陈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瞎琢磨的。我发现本地一种野生菌的孢子和灵芝杂交后，抗病性会增强......"
"天才！"赵教授激动地拍桌子，"苏梅，这孩子必须去省里参加研讨会！"
苏梅笑着点头，目光却一首停留在陈远脸上："我们中心正好有个青年人才培养计划......"
林小满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前世的场景正在重演——苏梅用学术机会诱惑陈远，一步步将他从自己身边带走。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而陈远也己经对她表明了心迹。
"林小满同志，"苏梅突然转向她，"能单独谈谈吗？"
院子里，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梅从精致的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省里很看好你们的合作社，特别是陈远的技术。"
林小满没有接那份文件："苏助理有什么话首说吧。"
"爽快。"苏梅笑了笑，"我想推荐陈远去省农科院进修，毕业后首接进农业厅工作。"她顿了顿，"当然，前提是你们合作社同意并入县药材公司。"
果然如此。林小满在心里冷笑，前世苏梅也是用类似的条件诱惑陈远，只不过当时没有合作社这层关系。
"这是陈远的意思？"
"他还不知道。"苏梅靠近一步，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但我想，任何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都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林小满首视她的眼睛："苏助理，恕我首言，您这么热心，真的只是为了人才吗？"
苏梅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她坦然道，"没错，我对陈远有好感。但更重要的是，他的技术确实有价值。"她意味深长地补充，"你应该希望他有个好前程吧？"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林小满心里。前世的苏梅也说过同样的话，而当时的她因为自卑，主动退出了这场竞争，甚至刻意疏远陈远，间接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陈远的前程，应该由他自己决定。"林小满挺首腰板，声音不卑不亢，"至于合作社，我们是不会并入任何公司的。"
苏梅眯起眼睛："小姑娘，别意气用事。李老板背后有周县长，周县长在省里也有人脉。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你们。"
"是吗？"林小满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那如果加上这些呢？"
照片上是李老板指挥工人破坏药田的铁证，还有他昨晚留下的威胁纸条。苏梅翻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
"苏助理，"林小满打断她，"您是个聪明人。扶持一个真正有潜力的合作社，和包庇一个违法乱纪的关系户，哪个对您的政绩更有利？"
阳光照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苏梅盯着林小满看了许久，突然笑了："有意思。我小看你了。"
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陈远急匆匆地跑出来："小满，刘处长说要去看药田......"他察觉到气氛不对，声音戛然而止。
"正好。"苏梅收起照片，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满一眼，"一起去吧，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两位呢。"
考察团在药田转了一上午，苏梅对昨晚被毁的黄精苗格外关注，不仅拍了照，还详细记录了损失情况。午饭时，她甚至主动提出要去看看那些作证的孩子。
"二狗是吧？"苏梅蹲下身，平视着那个满脸雀斑的男孩，"能告诉阿姨，你那天晚上看到什么了吗？"
二狗紧张地看了林小满一眼，得到鼓励后，结结巴巴地描述了李老板侄子毁坏药田的经过。其他孩子也纷纷作证，还有人拿出了被踩坏的玩具——那是李老板侄子匆忙逃跑时落下的。
"够了。"苏梅站起身，脸色阴沉，"刘处长，我看没必要再考察了。这些证据足够说明问题。"
刘建国点点头，转向林小满："林小满同志，你放心，省里会严肃处理这件事。"
回会议室的路上，陈远悄悄拉住林小满："你和苏助理说什么了？她态度转变好大。"
林小满笑而不答。前世的阴影正在散去，这一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会议室里，苏梅正在整理材料。见他们进来，她站起身，郑重地说："经过考察，我们认为青山村合作社的模式值得在全省推广。至于李有才破坏生产经营的行为，我们会向有关部门反映。"
林小满悄悄松了口气，却听苏梅话锋一转："不过，关于陈远去省里进修的事，我还是希望你们认真考虑。"
陈远愣住了："我去省里？"
"对。"苏梅拿出一份通知书，"省农科院下个月有个青年农业科技人才培训班，为期半年。我觉得你很合适。"
林小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即使改变了过程，结果还是会回到原点吗？
"谢谢苏助理好意。"陈远突然开口，"但我不能去。"
"为什么？"苏梅惊讶地问。
陈远看向林小满，眼神坚定："除非小满一起去，否则我哪儿也不去。"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三人之间画出一道明亮的线。苏梅看看陈远，又看看林小满，突然笑了："我明白了。"她收起通知书，"那就等合作社稳定了再说吧。"
考察团离开时，苏梅最后一个上车。她摇下车窗，对林小满说："你赢了。不过......"她看了一眼站在林小满身边的陈远，"好好珍惜他。"
车子扬长而去，卷起一片尘土。林小满站在原地，突然觉得两世的心结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陈远好奇地问。
林小满摇摇头，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尘土："没什么。走吧，该回去收拾了。"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前世的遗憾，今生的圆满，都在这金色的余晖中得到了答案。
第二十六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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