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林小满就听见院外传来"沙沙"的扫地声。她推开木窗，看见陈远正弯腰清扫她家门前的落叶。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后背被汗水浸出一片深色，每扫一下，肩胛骨就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这么早？"林小满趴在窗台上，晨风撩起她散落的碎发。
陈远闻声抬头，晨光落在他沾着草屑的脸上："醒了？我、我怕露水打滑..."他支吾着，耳尖泛起红晕，手里的竹扫帚无意识地在原地划着圈。
林小满抿嘴笑了。前世那个在电话里成熟稳重的陈远，如今在她面前还是那个会手足无措的少年。她转身从灶台捞出两个还温热的煮红薯，用旧报纸包好跑出去。
"给。"她递过一个，"吃完再干。"
陈远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才接过，指尖相触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红薯掰开的瞬间，甜香在晨雾中弥漫开来。他们并肩坐在门前的石磨上，看着太阳从东边的山坳里一点点爬上来。
"今天要去新房那边吗？"林小满问，小口咬着红薯。烫手的甜蜜在舌尖化开，像极了此刻胸腔里涌动的情感。
"嗯。"陈远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我画了图纸，你看看..."
纸上是歪歪扭扭的房屋平面图，铅笔痕迹被反复修改过。林小满注意到主卧朝南的窗户画得特别大，旁边还标注着"小满喜欢晒太阳"几个小字。她的心脏突然柔软得发疼。
"这里，"她指着灶房的位置，"要砌个大点的灶台，张婶说这样过年蒸年糕才方便。"
陈远急忙掏出铅笔头要修改，林小满却按住他的手："不急，我们一起去看看实地再说。"
少年的手背晒得黝黑，骨节分明，覆着一层薄茧。林小满的指尖无意识过他虎口处的一道疤——那是去年帮她家修屋顶时被瓦片割的。前世她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如今却想记住关于他的每一道纹路。
......
新房地基选在村东头的小山坡上，背靠竹林，面朝整片药田。昨天刚下过雨，泥土还带着的气息。几个帮工的村民正在挖排水沟，见他们来了都善意地起哄。
"哟，小两口来监工啊！"
"陈远你这房子盖得急，是不是等不及娶媳妇了？"
陈远红着脸去帮工，林小满则蹲在地基边沿，用手指丈量主卧的尺寸。阳光透过竹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她突然想起前世在城里买的第一套公寓——冰冷的精装修，连窗帘都是开发商配好的灰色。而现在，她将拥有一个带着泥土芬芳的家。
"小满姐！"春桃气喘吁吁地跑来，"你娘让你回去一趟，说有事商量。"
林小满拍了拍手上的土，朝正在搬石头的陈远喊了声。少年立刻小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眉骨上。
"我娘找我。"林小满自然地掏出帕子给他擦汗，"你先在这盯着，我一会儿回来。"
陈远乖乖低头任她擦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他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心，"昨天忘给你了。"
摊开掌心，是枚小小的钥匙，磨得发亮。
"新房大门钥匙。"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第一把给你。"
林小满攥紧钥匙，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前世的陈远也曾给过她钥匙，可她从未去过他说的那个"家"。
"我会好好保管。"她将钥匙挂上脖颈的细绳，藏进衣领。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很快被体温焐热。
......
林家堂屋里飘着苦丁茶的味道。林父蹲在门槛上抽烟，林母正在翻看一本黄历，见女儿进来，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丈夫。
"小满啊，"林父磕了磕烟袋，"你和陈远那小子...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林小满倒茶的手顿了顿。她早该想到的，在这个闭塞的山村，她和陈远几乎公开的亲密难免招来闲话。
"村里人说闲话了？"她平静地问。
"不是..."林母绞着围裙边，"就是你突然懂这么多事，又和男娃走得近，娘怕你..."
"着了魔"三个字没说出来，但林小满听懂了。在父母眼中，她从省城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会算账、懂药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山那边的月光 甚至能和县里干部周旋。这对一辈子面朝黄土的农民来说，确实像中了邪。
"娘，"她蹲下来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我在省城看了很多书，见了世面。陈远踏实肯干，我们想一起把合作社办好。"
林父突然插话："那小子送你戒指了？"
林小满下意识摸向无名指，那里还留着银戒指的触感。今早干活前她特意收起来了，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父亲看见。
"是我打的。"门口传来陈远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站得笔首，晒红的脸颊上还沾着泥点，"叔，我是真心想娶小满。"
堂屋静得能听见茶壶盖的震动声。林小满看见父亲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母亲则倒吸一口气——九十年代的山村，这样首白的求亲几乎称得上惊世骇俗。
"你拿什么娶？"林父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就那间没盖好的破房子？"
陈远走进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后是几张存折和土地证："这是我这些年攒的，加上新房宅基地。我知道不够，但我会..."
"爹，"林小满突然打断他，起身从里屋抱出个铁盒，"这是我管合作社半年挣的，是陈远的三倍。"
铁盒打开，整整齐齐的钞票和存单让林父瞪大了眼睛。林小满趁机握住陈远发抖的手："我们不需要靠男人养活，但我想和他一起过日子。"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父看看钱，又看看女儿坚定的眼神，突然长叹一声："闺女大了..."
林母抹着眼角去灶房准备午饭，算是默许。林小满知道，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山村，能让父母低头的不只是钱，更是她表现出的超出常理的成熟与能力。
......
傍晚收工时，新房的地基己经浇好了第一层水泥。帮工的村民散去后，林小满和陈远坐在建材堆上分食一个搪瓷缸里的凉茶。
"给你看个东西。"陈远神秘兮兮地拉着她来到地基东南角，扒开几块油布——那里用红砖摆了个歪歪扭扭的心形。
林小满噗嗤笑出声："哪学来的洋玩意儿？"
"省城书店里的杂志..."陈远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城里人结婚都这样..."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地基上。林小满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高楼大厦，那些玻璃幕墙上反射的霓虹，冰冷而遥远。而此刻脚下粗糙的红砖，却让她眼眶发热。
"陈远，"她轻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少年愣了下，随即认真思考起来："先把合作社管好，这是你的心血。然后..."他望向远处的群山，"去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找。找不到就等你回来，一年，十年..."
林小满突然抱住他，把脸埋在他带着汗味的衣襟里。前世的陈远确实这么做了——他找了她十年，最后只等来她订婚的消息。
"我不会不见。"她闷声说，"这一世，你在哪我在哪。"
暮色渐浓，远处传来呼唤他们吃饭的声音。回去的路上，陈远突然指向天空："快看！"
山巅之上，一弯新月如银钩，旁边伴着颗格外亮的星。林小满想起老人们说的"星月相伴，好事将近"，忍不住微笑。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竹林边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在那？"陈远也发现了，大声喝问。
没有回应，只有竹叶沙沙作响。但林小满分明看见，那人影跑走时，腰间闪过一抹金属冷光——像是刀鞘。
......
夜深人静，林小满就着煤油灯检查合作社的账本。窗外传来"嗒"的一声轻响，像是石子打在窗棂上。她推开窗，月光下躺着个信封。
匿名信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用左手写的："姓林的，别以为有省里撑腰就高枕无忧。你弟弟在县一中读初三吧？"
信纸在林小满手中皱成一团。前世类似的威胁她收到过不少，但牵扯到家人还是第一次。她望向窗外黑黝黝的山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周县长和李家的人，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月光静静地洒在窗台上，照亮了她颤抖的手指。银戒指在油灯下泛着冷光，像一个小小的盾牌。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将信纸凑近灯火，看着它慢慢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这一世，"她对着月光轻声说，"谁也别想伤害我在乎的人。"
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惊起几只夜鸟。山那边的月亮，渐渐被乌云遮住了半边脸。
第三十西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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