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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车碾石与千年诺

小说: 吕洞宾庙   作者:老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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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柴车碾石与千年诺

柴王爷的车,是在惊蛰那天轧上赵州桥的。

那年距赵州桥落成己过了二十载。石姑的鬓角也添了霜,每天清晨仍会提着铜壶,沿着桥面的石缝浇清水——这是鲁班临终前教她的法子,说清水能渗进石榫,让石料越泡越紧。她的儿子小墨己经能抡动小半斧,正蹲在桥尾,学着当年鲁班的样子,给一块松动的栏板刻补花纹。

“娘,你看这龙纹,像不像爹画的图样?”小墨举着刻了一半的石板,眼里闪着光。

石姑刚要答话,就听见远处传来“吱呀”的车轴声,沉闷得像老牛喘气。抬头一看,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铜壶——那是辆独轮车,车轮比寻常的大两圈,辐条是铁打的,车辕上套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拉车的是个穿粗布袍的中年男人,面膛黝黑,手推得青筋暴起,车斗里堆着的东西用黑布盖着,看着沉得吓人。

“这桥能过吗?”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看那样子,怕是有千斤重。”

男人却不说话,只是埋头推车,一步步往桥上挪。老黄牛的蹄子在石板上打滑,车轴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像随时会散架。石姑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手札,里面记着“柴氏有子,善负重,曾碾洛河石桥三孔”,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他?

车刚上桥,桥面突然往下沉了寸许。石缝里的积灰簌簌往下掉,小墨刻花纹的凿子都震掉了。“娘!”小墨吓得往石姑身后躲。

“别动!”石姑按住儿子的肩,目光紧紧盯着车斗——黑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金银,不是粮草,是块青黑色的石头,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凝固的浪。

“是‘玄铁石’!”有见多识广的老石匠惊呼,“当年大禹治水时用来镇河眼的,一块就有千斤重!”

男人这时才抬头,擦了把汗,露出张饱经风霜的脸:“在下柴守礼,听闻赵州桥能承日月,特来讨教。”

石姑的心沉了沉。张果老的驴是仙法,柴王爷的车却是实打实的重。这玄铁石压在桥上,石榫稍有松动,就会裂。

“柴先生,”她往前走了两步,铜壶在手里转了个圈,“这桥是百姓过河用的,不是用来比力气的。”

柴守礼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夹着石屑:“我不是来比力气的。二十年前,鲁师傅帮我修过家庙的梁柱,他说‘建桥要承重,更要知重’。我这车上的,不只是石头,是百姓的日子——你看这玄铁石,压得住河眼,却压不住苛捐杂税。我想看看,什么样的桥,能托住这些。”

他的话像块石头投进人群,百姓们都静了。那年头,朝廷征役修运河,不少人家的男人被拉去当苦力,洨河两岸的渔船,十户里有八户是空的。

石姑突然明白了。她转身对小墨说:“去把你爹留下的‘量心尺’拿来。”

量心尺是根三尺长的桃木杆,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不是丈量尺寸的,是鲁班当年记录的石料承重数据。石姑把尺子往桥面一放,尺身竟微微往上翘了翘——这是尺子的机关,遇重则翘,提醒建桥人“过犹不及”。

“柴先生请看,”她指着尺子,“这桥的石拱能承万斤,但每块石头都记得自己的分量。就像百姓过日子,能扛苦,却扛不住不公。”

柴守礼的眼睛亮了。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账本,往车斗上一摊:“这是我记下的各州苛税,足足有五车。今天我推车过桥,不是要轧坏它,是想让这桥做个见证——总有一天,这些账本会变成轻烟,百姓的日子能像这桥面一样,平平整整。”

说完,他吆喝着老黄牛,继续往前推。车轮碾过石板,发出“轧轧”的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石姑和小墨跟着车走,手里的量心尺始终平放在桥面,尺身虽还翘着,却没断。

到了桥中间,柴守礼突然停下,从车斗里捧出块玄铁石,放在栏板边:“这块石头,就留这儿吧。让过路人都知道,桥能承重,更能记重。”

石姑伸手摸了摸那块石头,冰凉的石面竟慢慢透出点温气。她想起鲁班刻在桥底的字,突然觉得,这桥真的成了活的——它记着张果老的驴蹄,记着墨娘的眼泪,现在,又记着柴王爷的车辙。

车过了桥,老黄牛突然对着洨河长哞一声,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欢呼。百姓们涌上前,有人给柴守礼递水,有人帮他卸车,小墨还把自己刻的龙纹石板,塞进了车斗的缝隙里。

“这块石头,我带进京。”柴守礼摸着石板,对石姑说,“让宫里的人也看看,百姓的日子,该刻在什么样的板上。”

他走的时候,天边飘起了细雨。石姑站在桥头,看着那辆独轮车慢慢消失在官道尽头,车辙在泥地上留下两道深痕,像两行没写完的诗。

小墨突然指着桥面,惊呼:“娘!你看!”

只见柴车碾过的地方,石缝里竟冒出些细小的绿芽,是被车轮碾松的土缝里,钻出来的春草。石姑蹲下身,轻轻拨了拨草芽,眼里的泪突然掉下来——原来再重的车,也压不住春天。

后来,人们说柴王爷的车辙在桥面上留下了两道沟,雨天会积清水,映出蓝天白云。石姑就让小墨在沟边种满了迎春,每到惊蛰,黄花铺满桥面,像给那些深痕系上了金腰带。

再后来,柴守礼真的把账本递到了朝堂,虽没立刻废除苛税,却让不少百姓免了徭役。洨河上的渔船,渐渐又多了起来。

许多年后,小墨成了新的守桥人。他给儿子讲起柴王爷推车的故事,总会指着栏板边的玄铁石说:“你看这石头,重得能压河,却压不住人心的盼头。真正的桥,从来不是用石头垒的,是用这些盼头,一块一块搭起来的。”

那辆独轮车,据说被柴守礼送给了赵州的石匠铺,车辕上的裂痕被小墨用铜箍补好,至今还放在铺子里,车斗里总摆着束迎春,像是在等某个春天,再推着希望,走过平平整整的桥。

而赵州桥的车辙里,春草年复一年地长,像是在说:所谓永恒,不是永不磨损,是磨损的地方,总能长出新的念想。就像那道被柴车碾过的痕,后来成了桥的眼睛,看着百姓的日子,一天天,走向平整。

第六章 雨润车辙与新痕生

赵州桥的车辙,在万历年间的那场暴雨里,第一次露出了怕人的深。

雨是从端午前开始下的,连下了七日七夜,洨河的水涨得漫过了桥基第三层石,浪头拍在栏板上,震得石缝里的土簌簌往下掉。守桥人阿草跪在桥面,手指插进最深的那道车辙——是当年柴王爷的车轮碾出的,此刻积了半尺深的水,水底的石面磨得发亮,像块被岁月舔过的玉。

“阿草,别碰!”祖父拄着拐杖赶来,他的背比桥拱还弯,手里攥着本磨破的蓝布册子,是小墨传下来的《赵州桥修缮记》,“这辙里的石太松,碰了会裂。”

阿草没听,指尖在水底摸到个硬东西,抠出来一看,是块锈得只剩半片的铜锁,锁身上刻着个“柴”字。祖父的眼睛突然亮了:“是柴王爷的锁!当年他推车过桥,把账本锁在车斗下,说‘等河清海晏,再让这锁见天日’。”

雨更大了,桥身突然晃了晃,西南角的栏板“咔嚓”裂了道缝,龙纹石雕的尾巴断了半截,掉进水里,激起浑浊的浪。百姓们举着锄头赶来,有人喊“快钉木板挡水”,有人哭“这桥要塌了”,乱成一团。

阿草突然想起册子里的话:“桥之韧,在石榫相咬,更在人心相牵。”她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别慌!去搬‘镇水石’!”

镇水石是三块半人高的青石,当年鲁班亲手埋在桥基下,石上刻着“水来土掩,人去桥安”。百姓们七手八脚把石头搬到裂缝边,阿草解开祖父腰间的麻绳,将石头与栏板捆在一起,绳结打得是“鲁班结”——越拉越紧,像咬在一起的牙。

雨幕里突然传来马蹄声,是县学的老秀才,披着蓑衣,怀里抱着个木箱:“阿草姑娘,我在县府档案里找到了这个!”

箱子里是卷泛黄的图纸,画的竟是赵州桥的“应急图”,角落里有行小字:“柴车碾痕深三寸,可泄洪水七分”。阿草恍然大悟,难怪柴王爷的车辙总在汛期积满水,原来那是鲁班设计的“泄水槽”,水从辙里流走,能减轻桥身的压力。

“快!”她指挥众人,“把车辙里的淤泥清了!让水流得痛快些!”

男人们跳进车辙,用手刨泥;女人们端着木盆,把泥往外运;老秀才站在桥头,用沙哑的嗓子念着《修缮记》,声音混着雨声,像在给桥鼓劲。阿草蹲在车辙边,看着指甲缝里的泥,突然摸到块硬纸——是半张账本,上面的字迹被水泡得模糊,却能认出“税银”“徭役”字样,想必是柴王爷当年掉的。

“祖父,你看!”她举起账本,“柴王爷说的‘账本变轻烟’,不是真的烧了,是让后来人看见,记着疼。”

祖父的眼泪掉在账本上,晕开一片湿痕:“你爹当年修桥,总说‘桥记着疼,才护得住甜’。这些账本,就是桥的疼。”

雨停时,天己破晓。洨河的水退了,桥身稳稳地立在晨光里,西南角的裂缝被镇水石撑住,车辙里的水顺着新清的泥道流走,露出底下的青石板,上面竟冒出了新的草芽——不是往年的迎春,是株蒲公英,绒毛上还挂着水珠,像星星。

老秀才摸着车辙里的草芽,突然笑了:“你看,它自己在长新的念想呢。”

后来,阿草在车辙边立了块小木牌,上面写着:“辙深三寸,记疼;草生一寸,记甜。”百姓们路过,总会往辙里撒把土,或是浇瓢清水,像是在给老朋友添件衣裳。

第七章 车辙里的光阴秤

又过了三百年,赵州桥成了“国宝”,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有穿西装的学者拿着放大镜看车辙,有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往辙里塞野花,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桥流泪——他们的祖辈,或许就是当年推车过桥的百姓。

守桥人的担子传到了阿草的玄孙阿砚手里。他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学的是“文物保护”,却总爱蹲在车辙边,看草芽顶开石屑。

“阿砚,专家说要给桥加‘保护罩’呢。”县文保局的同志拿着图纸来找他,“玻璃罩能挡住风雨,还能防游客乱摸。”

阿砚没接图纸,指着车辙里的蒲公英:“您看这草,长了三百年,靠的就是风雨吹、人脚踩。加了罩子,它就死了。桥也一样,记着疼,才活着。”

专家皱起眉:“可车辙越来越深,再这么碾下去,石榫会松的。”

“那就让它松得慢点。”阿砚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牛角板,刻着和当年量心尺一样的刻度,“我按《修缮记》做的‘光阴秤’,能测车辙的磨损速度。每天测一次,松了就用‘补石法’——把糯米灰浆灌进缝里,像给老人补牙。”

他说的“补石法”,是鲁班传下的老手艺,糯米、石灰、桐油按比例混合,硬度不输青石,还带着点韧性,不会像水泥那样脆。阿砚试过多次,灌进车辙的缝里,新浆与老石咬得牢牢的,草芽还能从浆缝里钻出来。

这天,来了个穿汉服的姑娘,背着画板,在桥边坐了一整天,画的都是车辙里的草。阿砚凑过去看,画板上的蒲公英旁,写着行小字:“爷爷说,他小时候在这辙里捡过铜钱,是过路商人掉的,买了三个烧饼,救了饿肚子的弟弟。”

“你爷爷是……”

“柴家的后人,叫柴念。”姑娘笑起来,眼里的光像车辙里的水,“他总说,柴王爷推车过桥,不是为了显力气,是想让后来人看看,再重的担子,只要有人肯一起扛,就压不垮。”

她从背包里拿出个木盒,里面是枚铜锁,和阿草当年找到的那半片正好能合上,锁身上的“柴”字完整了。“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说等桥安稳了,就把它还给桥。”

阿砚接过铜锁,轻轻放进车辙最深的地方。锁身刚碰到石面,就有只蚂蚁爬了上去,拖着片草叶,往石缝里钻,像在给锁搬家。

“您看,”阿砚指着蚂蚁,“桥从来不是孤单的。有草,有虫,有咱们,还有这些记着故事的人。”

姑娘的画板上,又添了笔:“所谓永恒,是桥在,故事在,讲故事的人,也在。”

夕阳西下时,游客们渐渐散去,阿砚和柴念坐在桥头,看着车辙里的蒲公英被风吹起,绒毛飘过洨河,落在对岸的田埂上。远处的炊烟升起,混着新麦的香,像三百年前无数个黄昏那样,平平静静。

“明年春天,这辙里该长新草了。”柴念说。

“嗯,”阿砚点头,“我备了些苜蓿种,撒进去,牲口爱吃,也能护着石面。”

他们没再说什么,只是听着车轮碾过桥面的“轧轧”声,像在数着光阴的刻度。那些声里,有张果老的驴蹄,有柴王爷的车轴,有阿草的木盆,有老秀才的念诵,还有此刻他们的呼吸,混在一起,成了桥的心跳。

第八章 草芽顶石,岁月有声

如今的赵州桥,车辙里的草依旧年复一年地长,只是不再是蒲公英,是游人撒的格桑花,红的、紫的,开在石缝里,像给古老的车辙系了条花腰带。

阿砚的儿子小砚,刚上小学,每天放学都会来桥边,给草浇水,用小手摸车辙里的铜锁,说要“给桥爷爷挠痒痒”。文保局的同志最终没加玻璃罩,只是在桥边立了块牌子,写着:“桥记岁月痕,人记草木情”。

有次暴雨,桥基又松了些,小砚拉着同学,用零花钱买了糯米,跟着阿砚调灰浆,小手抹得满身是白,却笑得像辙里的花。柴念的女儿柴禾,带着学校的历史小组来参观,给同学们讲“柴王爷与鲁班的约定”,讲得比课本里还生动。

那天,小砚在车辙里发现了片新的草芽,顶开了块松动的石屑。他蹲下来,对着草芽小声说:“爷爷说,你是桥的新牙齿,要长得牢牢的。”

草芽仿佛听懂了,腰杆挺得更首了些。

夕阳把桥的影子拉得很长,覆盖了洨河两岸的新房、学校、集市。穿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过桥,车铃叮当作响;卖菜的大妈推着独轮车,车轮碾过车辙,发出“轧轧”的声,像在和三百年前的柴车应和;阿砚和柴念站在桥头,看着孩子们追跑,手里的《修缮记》被风吹得哗哗响,书页间的草籽掉出来,落在车辙里,等着明年的春天。

这或许就是赵州桥的秘密——

它的永恒,从不是因为石硬。是因为车辙里的每道痕,都记着一个故事:柴王爷的账本,阿草的麻绳,小墨的刻刀,阿砚的灰浆,还有无数百姓的脚印、泪水、笑声。

而那些从磨损处钻出来的草芽,不是破坏,是新生。像时光在说:所谓传承,不是让桥永远不变,是让它在变中记得——记得为什么而建,为谁而守,记得每道痕里都藏着一句“别怕,有我”。

车辙里的水,映着天上的云,也映着桥上的人。云会散,人会老,但只要还有人蹲下来,给草芽浇一勺水,给石缝填一把灰,给孩子讲一个关于桥的故事,这桥就永远活着,像个慈祥的老人,在洨河上,看着百姓的日子,一天天,走向更平整的远方。

而那道被柴车碾过的痕,真的成了桥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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