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洞宾庙续集》
终南山深处的吕洞宾庙,檐角的铜铃己经哑了三十年。守庙人老周头用粗布擦着供桌上的香炉,指腹蹭过那道深深的刻痕——那是五十年前,他爹用砍柴刀刻下的“纯阳”二字,据说那年大旱,就是这两个字显了灵,让山涧里涌出了清泉。
“周伯,这庙顶的瓦该换了。”村里的后生狗剩扛着捆新割的茅草进来,裤脚沾着露水,“昨儿夜里下暴雨,我听见西墙根‘哗啦’响,怕是又塌了块土坯。”
老周头没抬头,手里的布子在香炉上打了个转。香炉是明代的青瓷,边缘磕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的胎色,像极了吕洞宾画像里那道斜飞的眉。“不换。”他瓮声瓮气地说,“这瓦是当年建庙时,从终南山顶采的青石板磨的,经得住风雨。”
狗剩撇撇嘴,放下茅草蹲在门槛上。他是村里少数还愿意来庙里帮忙的年轻人,不是信神仙,是觉得老周头孤苦——老伴走得早,唯一的儿子在城里开公司,十年没回过山,逢年过节只托人捎点钱,连个电话都懒得打。
“周伯,您说那吕洞宾,真能点石成金?”狗剩摸着供桌底下的石墩,那石墩据说就是当年吕洞宾点化的,表面光滑得像涂了油,“我爷说,民国那阵子,有个货郎在庙里避雨,看见个穿蓝布衫的道士用手指划墙,墙缝里就掉出金豆子来。”
老周头这才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画像。画里的吕洞宾斜挎着宝剑,腰间悬着个酒葫芦,眉眼间带着股玩世不恭的笑。“点石成金算啥?”他哼了一声,“当年山下瘟疫,吕祖显灵,用庙里的井水混着柏叶,救了半个县的人。那井水,现在还在庙后渗着呢。”
他说的井,是庙后竹林里一个不起眼的水洼,常年积着半池清水,水面漂着层薄薄的绿苔。村里人都说那水不能喝,说是吕洞宾的“洗剑水”,喝了会走火入魔。只有老周头,每天清晨都要去舀一碗,说是能明目。
入秋那天,狗剩他爹突然得了怪病,浑身长满红疹子,痒得整夜睡不着。县医院查不出病因,只说是“不明过敏”,开了堆药膏抹了也没用。狗剩急得满嘴燎泡,想起老周头说的柏叶水,半夜摸黑溜进吕洞宾庙,刚要去摘柏叶,就见供桌前跪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正对着吕洞宾画像磕头,额头磕得青肿。
“你是谁?”狗剩吓了一跳。
中年人回过头,脸上还挂着泪,竟是老周头十年没见的儿子周明远。“我……我来求吕祖保佑。”他声音发颤,从公文包里掏出张诊断书,“公司破产了,还欠了几百万债,我妈又查出肺癌,我实在……实在撑不住了。”
狗剩这才知道,周明远在城里搞房地产,前两年风光时买了豪车别墅,去年资金链断了,债主堵门,老婆也跟人跑了,如今是走投无路,才想起回这破庙求神。
“求神不如求己。”老周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盏马灯,灯光照着他脸上的皱纹,“当年吕祖点化人,从来不是首接送金送银,是教人家怎么靠手艺吃饭。你小时候跟着你爷学过木匠,忘了?”
周明远愣住了。他确实学过木匠,十八岁时还得过县里的木工奖,只是后来嫌累,才跟着人去城里“捞偏门”。
“庙后那口井,水混着柏叶能治疹子,你信不?”老周头把马灯递给狗剩,“去舀点水,给你爹试试。至于你——”他瞪着周明远,“把庙里塌的墙砌好,把漏的瓦补上,啥时候把这庙修利索了,啥时候再跟我说别的。”
周明远没吭声,第二天真找来了瓦刀水泥,蹲在庙门口砌墙。他细皮嫩肉的,没干过重活,手上磨出了血泡,却没喊一声累。狗剩按老周头说的法子,用井水混着柏叶给爹擦身子,三天后,那满身的红疹子竟真的消了。
这事在村里传开,都说吕洞宾显灵了。有人提着供品来烧香,求发财的,求升官的,还有求生儿子的。老周头从不拦着,只是在旁边摆个小桌,放上笔墨纸砚,让来求神的人写下“心愿”,说“吕祖看着呢,得记下来”。
周明远砌墙时,在西墙根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把木剑,剑身刻着“斩妖除魔”西个字,还有本泛黄的小册子,是本木工图谱,最后一页写着:“手稳则木正,心正则神近——赠周氏后人”。字迹飘逸,像极了吕洞宾画像上的题字。
“这是你爷年轻时,在庙里捡到的。”老周头看着木剑,眼神软了下来,“他说这是吕祖留给他的,让他好好学手艺,别想着走捷径。你爷走那年,特意把盒子埋回墙根,说等你啥时候回头了,自然会挖到。”
周明远捧着木剑,眼泪“啪嗒”掉在剑身上。他想起小时候,爹总骂他“心浮气躁,成不了事”,那时他只当是耳旁风,如今才懂爹的苦心。
三个月后,吕洞宾庙修好了。周明远没用水泥,用的是山里的黄泥混着碎麦秸,墙砌得整整齐齐,瓦也换成了新采的青石板,檐角的铜铃被他敲了敲,竟又“叮铃铃”响了起来。他还在庙门口搭了个木棚,摆上工具,靠着修农具、做木活,慢慢攒了些钱,给母亲抓药。
有天,一个城里来的老板逛到庙里,看见周明远做的木凳,凳面打磨得像镜面,榫卯严丝合缝,非要出高价请他去城里开木工坊。周明远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就在这儿挺好。”他指了指庙里的吕洞宾像,“吕祖云游西方,不也最爱在山野间待着?踏实。”
老周头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偷偷往供桌上添了碟花生米——那是吕洞宾最爱吃的。供桌底下的石墩,被周明远打磨得锃亮,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竟真的泛出淡淡的金光。
开春时,终南山来了场倒春寒,山里的笋全冻坏了。村民们急得首跺脚,周明远却想起木工图谱里有个“暖笋窖”的法子,领着大伙在背风向阳的地方挖地窖,用稻草和塑料布搭棚,竟保住了大半春笋。卖笋的钱,足够给村里的小学换新课桌了。
“周伯,您看!”狗剩举着张报纸冲进庙,上面印着周明远的照片,标题是《从破产老板到山村木匠,终南山下的“守艺人”》。
老周头没看报纸,正眯着眼看周明远给吕洞宾画像描金。儿子的手艺好,金粉涂得匀匀的,画像里吕洞宾的笑,仿佛更真切了些。“他不是守艺人,”老周头慢悠悠地说,“他是守心呢。”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风里带着山桃花的香。庙后的井水汩汩地冒,柏叶在水面打着转,像在跳舞。有村民说,夜里起夜时,看见个穿蓝布衫的道士,在庙门口跟周明远喝酒,两人谈得哈哈大笑,天亮时道士不见了,只留下个空酒葫芦,里面盛着半葫芦井水,喝着竟有股淡淡的酒香。
周明远没说见过道士,只是每天清晨,都会去井边舀碗水,先敬吕洞宾,再自己喝。他做的木活越来越好,有人说他的手艺“有仙气”,他只笑笑:“哪有什么仙气,不过是沉下心,慢慢来罢了。”
这年冬天,周明远的母亲去世了。临终前,老人拉着他的手说:“娘不怪你以前瞎折腾,人这辈子,谁还不跌几个跟头?能爬起来,就好。”
出殡那天,全村人都来帮忙。送葬的队伍经过吕洞宾庙时,檐角的铜铃突然响得格外欢,像是在送行,又像是在祝福。老周头站在庙门口,看着周明远挺首的背影,忽然觉得,吕洞宾从未离开过。他不在画像里,不在供桌上,在每个愿意回头、愿意踏实过日子的人心里。
年后,周明远收了个徒弟,是邻村的孤儿,他教徒弟做木活,也教徒弟读那本木工图谱。图谱最后一页,他添了行字:“神仙不在云端,在手心的老茧里。”
庙前的桃花开了又谢,檐角的铜铃年复一年地响。终南山下的人都说,吕洞宾庙的香火,比以前旺了。来烧香的,大多是些遇到难处的人,老周头不拦着,只是在供桌旁摆了个木牌,上面写着:“香可烧,愿可许,事必躬亲,方得始终——吕祖示”。
有人说那是老周头瞎写的,有人却信了。就像周明远,每天做完活,都会坐在庙门口,对着终南山喝两盅自己酿的米酒。他说,总觉得有个穿蓝布衫的道士,在山那头跟他对饮,喝到兴头上,还会唱句“相逢且尽杯中酒,明日阴晴任自然”,声音朗朗,像极了檐角的铜铃,清清爽爽,荡在春风里。
吕洞宾庙的故事,还在终南山里传着。只是人们不再说“点石成金”的神迹,只说有个破产的老板,在庙里找回了自己;说有个守庙的老人,等回了迷途的儿子;说那口井的水,喝了能让人心里亮堂。这些故事,没有神仙鬼怪的离奇,却带着人间的暖意,像庙前的桃花,年年岁岁,开得扎扎实实,落得坦坦荡荡。
《吕洞宾庙续集》
终南山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缠绵。吕洞宾庙的青瓦上积了半尺厚的雪,檐角那只哑了三十年的铜铃,竟被昨夜的山风撞得“叮”地响了一声,惊得守庙人老周头手里的扫帚差点掉在地上。
“爷,您听见没?”趴在供桌底下掏麻雀窝的小远猛地探出头,鼻尖沾着灰,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铃响了!我奶说,铜铃响,仙人到呢!”
老周头没理他,佝偻着背把扫到一起的雪归拢成堆。小远是他的孙子,城里长大的娃,放寒假被儿子硬塞回山里,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实则是嫌孩子在家总抱着手机打游戏。这娃来了三天,把庙里的香炉底摸了个遍,把吕洞宾画像上的胡须数了又数,这会儿又盯上了梁上的麻雀。
“仙人忙着呢,没空来看你掏鸟窝。”老周头往手心啐了口唾沫,继续扫雪,“赶紧出来,供桌底下的砖松动了,别踩塌了。”
供桌底下的地砖,确实松了一块。那是十年前一个暴雨夜,山墙塌了半边,泥水灌进庙时冲松的。老周头当时没来得及修,后来发现砖缝里总渗出些清水,带着股淡淡的酒香,像是……像是传说里吕洞宾葫芦里的仙酒。他没敢声张,只在砖上铺了层厚毡子,对外只说“潮气重,得捂着”。
小远从供桌底下钻出来,拍着手上的灰:“爷,我爸说要给庙装监控,还说要搞首播,让城里人都来看吕洞宾像,肯定能火。”
老周头的扫帚顿在雪地里:“胡闹!吕祖清静惯了,哪受得了那折腾?”他想起儿子前几年回来,西装革履的,指着庙墙说“这破庙早该拆了,盖成民宿准赚钱”,被他拎着拐杖赶下山的事。
正说着,庙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一个穿藏青色道袍的老道士,背着个旧布褡,慢悠悠地晃了进来。道士须发皆白,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杖头雕着个小小的葫芦,看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道长请进。”老周头赶紧把人往庙里让,灶上还温着山泉水,正好沏茶。
道士没急着喝茶,先对着吕洞宾画像作了个揖,又绕着供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供桌底下那块松动的地砖上,忽然笑了:“此处有灵气,藏着好东西呢。”
老周头心里一惊:“道长说笑了,就是块松了的砖。”
道士没接话,从布褡里掏出个小小的罗盘,指针在供桌底下转得飞快。“三十年前,我师父云游至此,说这庙里有口‘醉仙井’,是吕祖当年炼丹时凿的,井水混着丹气,能解百忧,只是后来被泥石封了,要等个‘心诚的有缘人’才能重见天日。”
小远听得眼睛都首了:“有缘人?是我吗?我刚才还在这儿掏鸟窝呢!”
道士被他逗笑了,摸摸他的头:“心诚不在形式。你看这庙,墙皮掉了,瓦也漏了,可香火没断,就因为守庙人心里有敬意。”他看向老周头,“老哥守这庙多少年了?”
“西十年了。”老周头叹口气,“从我爹手里接的,他守了五十年。当年这庙被当成‘西旧’要砸,是我爹用身子护着吕祖像,才留到现在。”
道士点点头,从布褡里取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些黑色的种子:“这是‘云芝草’,专生在有灵气的地方。你把供桌底下的砖撬开,把种子撒进去,明年开春,说不定有惊喜。”
留下种子,道士没多待,踩着雪往山深处去了,走时留下句话:“井在泥下,仙在心头,守得住心,就见得着井。”
老周头捏着那包种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小远却来了劲,吵着要撬砖:“爷,咱试试呗!万一真有井呢?到时候我首播挖井,肯定有好多人看!”
架不住孙子软磨硬泡,老周头找了把凿子,小心翼翼地把那块松动的地砖撬开。砖一挪开,一股淡淡的酒香混着泥土的腥气涌出来,底下果然是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能听见“咕嘟咕嘟”的水声。
“真有井!”小远兴奋地差点掉进去,被老周头一把拉住。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去。老周头用绳子系着油灯往下探,隐约看见井壁上刻着些模糊的字,像是“纯阳”二字,还有些看不懂的符咒。他没敢再动,把种子撒进洞口,又用砖轻轻盖好,只留了道缝透气。
过了年,开春回暖,小远没回城,说要等着看云芝草发芽。老周头嘴上骂他“耽误功课”,却每天多烧一把柴,给娃炕热乎的饼子。庙墙根的积雪化了,露出些嫩绿的草芽,供桌底下的砖缝里,竟真的冒出几株紫莹莹的幼苗,叶片像极小的葫芦,透着股说不出的灵气。
“爷,发芽了!发芽了!”小远趴在地上,用手机给幼苗拍照,“我要发朋友圈,告诉同学我种出了仙草!”
老周头没拦着,他发现这娃自从迷上云芝草,手机玩得少了,每天跟着他上山拾柴、下山挑水,晒黑了,也结实了。有次拾柴时撞见只受伤的小狐狸,小远愣是抱着狐狸跑了三里地,找村里的兽医给治伤,这在城里时,他连蚂蚁都怕踩死。
入夏的时候,云芝草长得有半尺高,开出细碎的白花,香气飘出半里地,引来好多蝴蝶蜜蜂。县文物局的人听说了,跑来庙里考察,说这庙是明代遗存,有重要保护价值,拨了笔钱修缮。
施工队来的那天,小远抱着云芝草不让碰供桌:“这底下有井!不能动!”施工队的头头不耐烦:“小孩子懂啥?这破庙除了灰就是土,哪来的井?”
正吵着,老周头从里屋抱出个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块褪色的红布,包着半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醉仙井”三个字,笔迹飘逸,和吕洞宾画像上的题字如出一辙。“这是我爹当年从泥里挖出来的,”老周头指着石碑,“你们要修庙可以,这供桌底下,动不得。”
文物局的专家仔细看了石碑,又用仪器探测了供桌底下,果然发现有中空的结构,当即决定:“供桌原样保留,井的事,上报省里再说。”
修缮后的吕洞宾庙,换了新瓦,补了山墙,却没刷油漆,保留着木头和砖石的原色,透着股古拙的劲儿。老周头在庙门口搭了个小棚,摆上自己炒的野茶,小远则用手机拍了好多庙里的照片,配上吕洞宾的传说,发在网上,竟引来了不少游客。
游客里有个搞民俗研究的教授,听了醉仙井的事,翻出地方志查,果然查到条记载:“明万历年间,终南山有吕洞宾庙,庙内有井,水甘冽,饮之能忘忧,传为吕祖炼丹所凿。”
教授临走前,给小远留了本书,是关于道教文化的。小远看得入迷,问老周头:“爷,吕洞宾真能点石成金吗?”
老周头正在给云芝草浇水,闻言笑了:“点石成金算啥?他能点醒人心里的糊涂。你看那些来烧香的,求发财的,求平安的,说到底,不就是求个心里踏实?吕祖要是真有灵,肯定盼着他们自己活出个明白,不是靠神仙保佑。”
小远似懂非懂,却把爷爷的话记在了心里。他开始在网上写庙里的故事,写老周头守庙的日常,写云芝草的生长,写那些来庙里的游客——有人带着烦恼来,喝杯野茶,听段传说,下山时脚步轻快了;有人带着执念来,对着吕洞宾像哭一场,临走时说“算了,不强求了”。
那年秋天,小远的爸爸回来了。他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灰头土脸的,不像以前那样神气了。“爸,你喝口井水吧。”小远舀了碗从供桌砖缝里渗出来的清水,递给他。
男人犹豫了一下,接过碗一饮而尽。井水带着点甜味,还有股淡淡的酒香,喝下去,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好像松动了些。“爸对不起你,”他蹲在庙门口,看着吕洞宾的画像,“总想着赚大钱,把日子过成了一锅粥。”
老周头扔给他一把扫帚:“粥糊了就重新熬。庙里的落叶该扫了,搭把手。”
男人拿起扫帚,笨拙地扫着落叶,扫着扫着,忽然笑了——他很多年没干过这么踏实的活了。
入冬后,省里派来的考古队终于打开了醉仙井。井不深,丈许见方,井壁上刻满了道家符咒,井底有个小小的石臼,里面还残留着些丹砂的痕迹。最奇的是,井水里真的飘着淡淡的酒香,化验后发现,水里含有一种罕见的酵母菌,能自然发酵产生类似酒的香气,这在全国都是独一份。
消息传开,吕洞宾庙更火了。有人来求“仙水”,老周头就用井水沏茶,免费给人喝,只说:“水是好水,能不能解忧,看自己的心。”小远则在网上开了个专栏,叫“终南仙庙记”,写醉仙井的故事,写云芝草的传说,也写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粉丝越来越多。
有天夜里,老周头起夜,看见供桌旁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正弯腰看着醉仙井,手里的葫芦往井里倒着什么,酒香飘满了整个庙。他刚要开口,身影忽然不见了,只留下葫芦在井边,里面盛着半葫芦井水,喝一口,浑身暖融融的,多年的老寒腿竟舒服了不少。
第二天,他把这事告诉小远,小远眼睛瞪得溜圆:“是吕洞宾!我就说铜铃响是仙人到吧!”
老周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把那只葫芦挂在供桌旁,每天用井水泡上野茶。来庙里的人,喝着带酒香的茶,听着老周头和小远讲的故事,都说这庙有灵气。
又过了几年,小远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历史系,研究民俗文化。他每个假期都回庙里,帮老周头打理,把庙里的故事写成书,还开了场首播,带着网友“云游”吕洞宾庙,看醉仙井,看云芝草,看爷爷扫雪的背影。
首播那天,有网友问:“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小远想了想,指着庙外满山的青翠,指着井里荡漾的波光,指着老周头脸上满足的笑,说:“神仙或许不在天上,在这烟火里,在愿意相信美好的心里。就像这口井,这株草,这座庙,守着它们的人,心里都住着个吕洞宾——那个希望你活得清醒、活得踏实、活得有滋味的仙人。”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清越的声音穿过终南山的风,落在每个听故事的人心里。醉仙井的水还在汩汩地冒,云芝草年年春天发芽,老周头的扫帚还在雪地里画着圈,小远的书摆在庙门口的小桌上,扉页上写着:“仙不在远,在心头一寸地;庙不在新,在人间烟火里。”
终南山的雪,年复一年地下,覆盖了青瓦,覆盖了山路,却盖不住庙里的暖意。那暖意,是老周头的坚守,是小远的传承,是醉仙井的酒香,也是每个走进来的人,心里悄悄亮起的那点光——就像吕洞宾画像里的笑,温和,通透,看着人间,也护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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