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寨比众人上次来时热闹许多，三三两两的寨民穿行其间，竹楼檐下新挂的朱砂符幡在风中轻晃，石板路上洒满刚采的毒蛊花——整个寨子透着喜庆。
“是蛊神祭，”吉彩见众人西下打量，指尖无意识地腰间银铃，“寨子里每年都会举行，祈求风调雨顺和平安祥和。”
她说话时，几个赤足少女捧着盛满虫蛹的陶瓮经过，瓮中传来细微的啃噬声。
花月澜眯眼望向寨外翻涌的雾障:“那外面的雾是怎么回事？”
吉彩瞥了眼远处的守月树梢:“每年祭祀前后都有这么几天，一旦有人闯进去，大概率有去无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里面的情况。”
沈照眠抱臂冷笑:“这么说我们还得在这呆几天？”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吉彩应了一声:“这是最稳妥的决定。”
“其实体验一下本地习俗也挺好的，”姜忘言呵呵一笑。
众人很快就到了寨子中心，粗壮的树干前早己围满寨民。几个青年正将新扎的灯笼悬上枝头。
老人手持骨笔，蘸着某种暗红浆液在树皮上绘制诡谲的符纹——吉彩的奶奶蓝若也在其中，枯瘦的手指划过树皮时，那些纹路竟如活物般微微蠕动。
孩童嬉笑着穿梭其间，身上携带的银铃叮咚作响，如果抛开外面的诡异白雾不说，确实挺祥和的。
“吉彩圣女，”离得最近的寨民走近，行了个古怪的屈膝礼，“蓝长老说你们也该回来了，请各位吃饭净身后先好好休息，祭祀还要准备两天。”
“我带他们去，你们忙吧，”吉彩微微颔首，腰间银铃随着动作轻晃。
“是。”寨民说完躬身退开。
敖丙望向嬉闹的孩童，见他们人手一只蛊虫把玩，有的甚至任由毒蝎在指间爬动，低声问道:“寨子里的人都会蛊术吗？”
吉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点头:“自打会走路起，我们便与蛊虫为伴，所以……”
话音未落，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横冲首撞奔来，接连撞了好几人。沈照眠蹙眉正要呵斥，却被一声洪亮的怒喝盖过：
“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小男孩置若罔闻。
于是那吼叫的男人不管不顾冲了过来，众人默契地让出一条道。所以小孩很快就被逮住。
“放开，唔……”他剧烈挣扎着，被男人的大手死死捂住嘴
“惊扰圣女和贵客了，”男人躬身致歉，额上汗珠滚落，“这孩子太皮了！”
“没事，快走吧，”吉彩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多说。
“好……啊！”他话音未落突然惨叫一声——掌心被咬出一个血窟窿。吃痛松劲的刹那，男孩像泥鳅般滑脱，男人眼疾手快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于是本就破烂的衣服又裂开了些。
“咳咳……”孩童猛咳，却仍不死心地要跑。男人像拎小鸡似的将人提起。
“真是父慈子孝，”姜忘言不由得摸了摸脖子，感叹了一句。
“抱歉抱歉，”男人讪笑着收紧臂弯，孩童在他怀里踢腾得像只发狂的猫崽。
“放开我，坏人！”咒骂声渐行渐远，花月澜有些怀疑道:“他们是父子吗？”这话是问向吉彩的。
她慌忙摇了摇头:“寨子里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道，“走吧……”
敖丙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那对“父子”的身影早己消失在竹楼转角。
“就算不是亲父子你也管不了，”哪吒放慢脚步，幽幽说了一句，“况且有的人连儿子都可以杀，这算好的了。”
敖丙听到他没来由的一句感叹，转头就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晦暗不明的神情。
怔愣一瞬又仔细琢磨他刚刚的话……
“你别多想，”良久才轻声开口，“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咱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哪吒嗤笑一声，不甚在意道:“小爷我潇洒自在，从不多想。”
“好好好，”敖丙笑着应和，“那么潇洒自在的哪吒大人，再不入席，饭菜可就没了。”
哪吒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己站在一座院落前。堂屋长桌上摆满各色菜肴，还有人正从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汤羹。而方才走在前头的众人，早己围坐桌边。
看着哪吒难得怔愣的表情，敖丙唇角微扬，催促了一声:“走吧。”
两人入座后，终于吃上了连日来的第一顿热饭。连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几分。
饭后，又有巫医来为众人处理伤口，只是草药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哪吒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巫医给敖丙换药。见棉布碰到伤口时他眉头微蹙，不由得出声:“轻点，轻点……”
巫医无奈:“己经很轻了。”
哪吒撇嘴，片刻又忍不住道:“你这样不对，”
巫医:“到底谁是医生？”
哪吒:“你，是你。”
看着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敖丙忽然觉得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柔声宽慰道:“我没事，放心吧。”
哪吒抬眸看到了他苍白的唇色，胸口莫名发闷。倏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待会儿再来。”话音未落，人己大步跨出门槛。
“又不是他受伤，闹什么脾气？”姜忘言晃了晃裹成粽子的手，有些不解的问。
敖丙的注意力却被那夸张的包扎吸引，忍不住轻笑:“这么严重？”
“欸，”他晃了晃裹满药布的手，蛛丝贯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血蛛杀青河时，我下意识就抬手挡了，还没放心上，那巫医却说的老严重了，所以就这样了。”
说完又感叹了一句:“我这手掌厚点，说不定就能救下他了。”
话没说完便哽住了。两人都清楚，即便挡下那根蛛丝，青河的伤早己回天乏术。
敖丙轻声问:“你们打算让青河去哪？”
姜忘言摆手，无奈道:“肯定是要送他回家的……”顿了顿又道，“但大概率是协会决定。”
见敖丙疑惑，他又道:“青河是云梦苏家的……私生子，苏家尚且不管他的死活，怎么会在意他的后事……”
短短几句，道尽青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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